无花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他大声讥笑道:“你还以为我对你有多好?我有过多少女人,我还没和你说过吧?大家闺秀、江湖侠女、甚至寺院姑子……其实我对她们每一个人都比对你好得多!因为我骗她们,骗她们的心,再骗她们和我上床,最后毫不客气地甩了她们。”
“你呢?你这种傻子甚至不需要我骗,你自己就送上来了,在床上还比她们乖巧得多。我怎么玩弄你,你都不会——”
长孙红突然掴了他一巴掌。
无花的瞳孔一缩。
长孙红的手又扬起,她正正反反不知道打了他多少巴掌,掴得无花的脸都烫得要烧起来。少女冰凉的手心也红得发烫,烫得颤抖。
她颤抖的身子就像一朵几欲凋零,又快被风吹散的红花。
她阖上眼睛,缓缓开口道:“无花,我也不算什么好人,说不出要替那些女孩们教训你这样的话,这些巴掌就当是你应得的。”
长孙红平静道:“不过像你这种人,大概也不会在意这些吧。”
“天色不早,我走不动了。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再走,你是生是死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无花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她。
她甚至没有看无花一眼,一瘸一拐地远离他。
长孙红乌黑的辫子松软地散在身后,赤红色的绶带忽被寒风吹走,如花瓣孤零地飘落下……
月,幽远的月。
夜风吹过大漠中秋草的声音,像山与大地与孤鹰的呜咽。
无花躺在大地上,他没有睡着。
遥远的风,吹薄了浓云,却吹不散少女极低极轻微的啜泣声。
是长孙红在哭。
无花的心中似泛起一种酸涩的苦意。
她为什么哭呢?
或许是因为她深爱的丈夫是一个混蛋。
一个没有感情的混蛋,一个欺骗女人的混蛋,还是一个只会羞辱爱他的女人的混蛋。
因为这个混蛋明明要杀她、明明如此羞辱她,她还是爱着他。
因为她爱着他,所以才只能躲着他哭,不能让他有机会再羞辱她。
长孙红爱上了一个根本不值得她爱的人,但即使如此,她还是爱着他。
无花的眼睛忽然很热。
他发现自己竟也流了泪。
他没想到他竟也会有这种感情。
曲无容远眺着天空,远方已泛了起鱼肚白,看来天又要亮了。
一点红正扶着曲无容走。
虽然曲无容不觉得需要如此,但一点红还是坚持这样做。
曲无容拗不过他。
几个月前,中原一点红还是个冷血无情的杀手,他没有朋友,也没有爱人。
但他如今看曲无容的眼神,柔软得就像一捧细沙。向来冷漠的曲无容也仿佛在他的眼神中变得温柔似水。
人类,毕竟是有心的。有心,谁又能真正无情呢?
只是曲无容有些忧虑,她走了许久,还是没有找到长孙红的行迹,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大漠的另一边,柳无眉正坐在马车上。
车轮碾在沙子上并不颠簸,车厢也为她铺着一层又一层柔软的棉垫,可她还是觉得很不舒服,哪里都不舒服!
柳无眉秀眉倒竖,美目中隐隐泛着怒意。
李玉涵抱着她温声安慰她道:“没事,虽然那些仆从跟丢了人,但以帅一帆的实力,不怕他拿不下林仙儿。”
柳无眉瞪着他,恨声道:“为什么会跟丢!为什么老天爷总要和我作对!为什么总这么不顺利!”
李玉涵更温柔地宽慰她。
他不会因为柳无眉对他偶尔的迁怒而恼火,因为他的妻子病了,更需要他无微不至的关怀。
忽然,前面车夫的声音传入两人耳中。
“老爷,夫人,前面好像有人。”
柳无眉压着怒火,冷道:“谁?”
李玉涵掀起帘子,惊讶道:“好像是熟人。”
仿佛是命运在捉弄,他们遇到的人正是长孙红和无花。
太阳虽已升起,但他们还没有出发。
那一夜,无花彻夜未眠。
长孙红亦然。
她几乎疼得睡不着,但现在还要想办法带无花回石林。
无花的距离更远,长孙红却在第一时间瞧见了那辆马车,她还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连忙走上前拦住马车。
“柳师姐!”
马车已停了。
“是你啊……”
柳无眉没下车,只是奇怪地打量着她,似乎不懂她怎么弄成这副德行,又为什么突然凑上来。
长孙红眼神殷切道:“师姐,你能不能载我们一程,送我们回去石林?”
柳无眉古怪道:“哦?为什么?”
长孙红黯然道:“因为无花他受了伤,我已经……师姐,能不能麻烦你帮我——”
柳无眉冷道:“不能。”
长孙红的脸色忽然变得无比惨白无比难看,她嘶声道:“师姐,我求求你你帮我一次,我也帮过你……”
她不得不求她,因为她已完全没有力量。
柳无眉看她这可怜又可悲的模样,只觉得心中的阴郁之气都散了许多。
她嫣笑道:“什么,你帮过我?”
长孙红咬着唇,眼睛通红地看着她。
“你过来。”柳无眉朝她招了招手。
长孙红走近她。
柳无眉笑吟吟地伸出手,一只修剪得极为漂亮的葱指漫不经心地戳着她的眉心。
“你帮我,是因为你是个蠢人。我不帮你,也是因为你是个蠢人……”
长孙红一双杏眼瞪着她,可她凝在眼里的泪珠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一滴又一滴地落下。
她这样惹人怜爱,柳无眉笑得也愈发温柔。只是她吐出的话却恶毒无比:“像你这种蠢丫头,就应该吃点教训,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