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她?”
曲无容眼神复杂。
李玉涵伸手道:“师姐,请!”
曲无容上前几步,她端起酒盏,一手拂起面纱,掩在白纱下酌尽。
又是一杯。
柳无眉笑道:“我小师妹来者是客,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赏个脸呢?”
李玉涵道:“请!”
林仙儿静静看着柳无眉。
柳无眉也看着她,她们没有说话。
人与人之间总有一个眼神,一个照面的默契。不是情人的欲语还休,也不是朋友间的惺惺相惜。
人类的爱恨有时比刀剑更直接,有时候却比缠丝还要复杂。
林仙儿垂下眼睛,一杯饮下。
柳无眉好似松了一口气,只是她才呼出这口气,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李玉涵上前扶住她。
柳无眉拦住他,笑道:“玉涵,让我也喝几杯。”
李玉涵握着她的手。这双手冷冷的,他紧握着,似乎想让她温暖起来。
柳无眉就势枕在他的肩上,如果能永远枕在他的肩膀上,她当然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但哪怕这有这一刻,她的神色也是温和而满足的。
石观音坐在一旁,道:“我陪你喝。”
曲无容已在桌上取酒了。
她们分开了这么多年,应该有许多话要说的。
经年的时光应该就像深埋地下的酒一样,叫人迷醉,分不清快乐和悲伤。
林仙儿悄悄离开了。
她要去找一个人。
漆黑的夜透出了许些微光,男人的挺拔的身影也勾勒在这微弱的光中。
一点红见她来了,不由得露出一丝意外之色。柳无眉突然发病,可他一个外人也不好插在她们师姐妹之间,他便一个人出去了。
一点红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林仙儿道:“小容还在柳无眉那儿喝酒,我是来找你的。”
一点红挑眉道:“你找我?”
林仙儿道:“你知道李琦为什么突然来江南么?”
一点红道:“为什么?”
林仙儿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神情:“她是为了找一个神医。”
一点红疑道:“因为柳无眉?”
林仙儿道:“不,那时候李琦还不知道柳无眉的病。更何况,她这不是病,是瘾。”
林仙儿上辈子死在下九流之地,见过许多这种人。
这种瘾,无药可治。
她又道:“李琦是为了求一副能让女人恢复容颜的药,能活白骨,生新肉,再严重的伤疤腐肉也能恢复如初。”
她骤然挥手,把药瓶抛给一点红。
一点红猛然伸手接过。
一点红动容道:“石观音是为了你。”
林仙儿道:“是。”
一点红咬牙道:“你为什么给我!”
林仙儿道:“我为什么给你,你不明白?”
一点红道:“我明白,我明白。”他垂着头,手握紧,这句话他重复了好几次,嘶哑的声音愈发低。
林仙儿道:“既然你明白,我用不着多说些什么了。”
一点红道:“你,我……”
一点红突然抬起头来,瞪着她:“你果真愿意,你不在乎?”
林仙儿瞧着他的神色,道:“世人待女子苛刻,对待女人的容貌亦然。外面刀剑霜寒,女人审度自己的相貌更如寒霜添雪。可是有些事情不能改变,有些事情却在人为。难道你忍心看她遮头盖脸一辈子?你要是真的在意她,就不该犹豫。”
一点红默然不语。
他当然在意曲无容,也明白曲无容在意什么。哪怕他其实并不关心女人的相貌,但他也明白这道理。
一点红黯然道:“你……我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是楚留香错了。我到现在才明白,你真是心甘情愿跟着石观音走的。”
林仙儿没说话,她不想提楚留香。
一点红哑声道:“不管怎么说,我都欠你的情。”
中原一点红是个孤儿,从小被当做杀手养大的孩子,没有父母,也没有名字。他这一生除了对那位捡了他的师父的收养之恩,还没有欠过这么大的恩情。
林仙儿没有再多说。
有些人宁死也不愿意欠别人的,如果欠了别人的,他宁死也要报答这份恩情。阿飞是这种人,一点红是这种人,曲无容也是这种人。
林仙儿不懂,但她不会改变他们的想法。
她选择交给一点红,她并不担心一点红要如何说服曲无容。
一点红自然有自己的法子。
许久,一点红才抬起头,盯着那道黑暗中远去的背影。
他也不懂林仙儿为什么这么做。她曾经是天底下最美丽的仙子,现在却甘愿顶着一张魔鬼般可怖的脸庞。
他只觉得,林仙儿是个难忘的人。
无论她以什么样貌出现,无论她出现在哪里,她都是一个让人永生难忘的人。
一点红的眼神放空,好似在注视着她走过的路。直到那一线天际的微光越来越近了,直至纯白的日光撒落大地,铺满沾落着秋叶的石板路。
柳无眉死了。
林仙儿没有见过她最后一面。
但曲无容说,她是醉倒的时候睡着的,睡得很沉很安详。那时候,她一生最重要的人都陪伴在她的身边。
石观音和曲无容为她留了一天一夜。
林仙儿离开拥翠山庄时,高大的门墙上还悬挂着白布。
她与李玉涵错身而过,他看起来消瘦了许多,倒还有几分温润如玉的贵公子模样,见到林仙儿要走,还礼貌地向她笑了笑。
世事无常,李玉涵居然出乎意外地平静。
就连林仙儿也没想到自己离开时是这样平静。
林仙儿走进一家偏僻的小酒馆。
时辰很晚了,按理说酒馆已要打烊了,但此时酒馆的门却是开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