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
小丽黯然道:“对不起,我不该问你的。”
丑女人道:“我走了。”
她果真走了,消瘦的身影几乎要融入淡淡的夜色中。
小丽突然大声道:“等一等,等一等!”
前面的身形一顿。
小丽跑了上去,盯着她漆黑如秋夜的眼瞳。
她颤声道:“其实我不叫小丽,我叫娃娃。”
丑女人看着娃娃。
娃娃大大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她嘴唇颤抖着大声道:“我也不是天生就喜欢做那种事的,我今年十四岁,可是我母亲,我哥哥,他们过得很苦,我家里人等着我的钱,他们以为我在大户人家当侍女。”
她为什么要特意解释给她听呢?她也不知道,她只是突然觉得很痛苦 ,无法排解的痛苦 ,很想告诉她。
丑女人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你比我好,你比我强得多……”
娃娃是为了自己的亲人。
不是所有人生来就是帝王将相,天之骄子,有时候为了最亲最爱的人,是不得不做出一些低贱的事的。
在家里面她是高贵的公主,可是在别人眼里她只是个低贱的女支女。
在外面,别人作贱她,她更要作贱自己,因为她只能作践自己折磨自己,只有这样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尊严。
把麻木化作为快乐,将痛苦妄想成自尊,最后死亡变成了自由。难道是她毁灭了自己?到底是谁毁灭了她?
丑女人嘴唇动了动,没有再说话。
娃娃咬唇道:“其实如果我能像你一样就好了,就像之前你和大奶奶说的那些话。大奶奶说我是个天生的女表子,可是我……我也不是自己想要当女表子的。”
娃娃十四岁当了女表子,丑女人又是什么时候当了女表子的?太久远的记忆,如同蒙上一层泪般冰冷的雾。
娃娃道:“我知道他看不起我,你也看不起我,你也不想要和我说话——”
丑女人突然打断她:“我没有!”
娃娃惊讶地看着她。
丑女人的表情似乎扭曲起来,她道:“我只是不知道该和你们说什么,我只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丑女人道:“我以前也是个……”她的声音倏然颤抖了片刻,“我经常骗人,经常演戏,我现在还是一直骗自己,有时候骗得连我自己都相信了,我骗自己是一个像他一样的人。”
为什么李观鱼说她的剑有其行而无其神,其实她自己明白。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她就已经不会做自己了。
重活一世,她想着阿飞,想着阿飞的剑,她很少去想过她自己,因为她不愿意去想,她不敢去想。
“我用剑,我很强,我不欠别人的,我不会被别人瞧不起。可是,我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已经不知道了……”
——她是个天生的女表子,最喜欢男人揍她,揍得越狠她越开心。
这句话到底是在说哪个女人?难道世上真有这么自甘下贱的女人?
她憎恶着,作呕着,她要把自己的肉嚼烂,然后像母狼一样吞咽。这是肉的价值。性/欲的瘾,从每个暴力的拳头上凶猛地袭来,那就像鸩酒,就像沙漠摇曳的毒花。
她为什么非要赶走楚留香?她为什么要在大漠中彻夜不停地用疲倦和苦寒折磨自己的身体?
——你难道觉得自己很特别,很了不得?你只不过是比别人更不爱惜自己罢了。
是不是她不主动折磨自己,就有如附骨之疽的毒瘾在日夜折磨着她?
丑女人突然用指甲抓自己的脸,她自己亲手划烂的,毫不留情的,变成得面目全非的脸。
娃娃大惊道:“你,你怎么了……”
丑女人缓缓放下了手,苦笑道:“没有,没有。”
她的指甲并不像她过去习惯得那样尖锐,那样美丽,而是修剪得很短很平整,这是为了方便练剑。
她还是她,又不再是她。
娃娃看着她悲伤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可她却笑着问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之前问你,你也不回答我。”
她道:“我叫林仙儿。”
娃娃圆圆的脸笑得很开心,也很可爱。她道:“谢谢你,你是个很好的人,你没有看不起我。”
林仙儿呢喃着道:“你也是,你真好。”
娃娃大声道:“我的话都说完了,我要回去了。”
这一次是她先告别了。
林仙儿看着她几乎要离开,忽道:“你等一等!”
她摸索着身上的东西,磨好的长针,几大块银锭,十多张的银票,还有藏在小衫最里面的一只华贵的凤钗,她小心地收好了那支钗子。
她把银锭和银票都掏了出来。
林仙儿道:“你拿着。”
娃娃看着这些东西,笑容骤然变得有些勉强。她沉默了片刻,这才笑道:“不用了,我方才说那些话也不是要讨你的可怜,我自己不是没有工作。”
林仙儿道:“你不想待在那儿,就该离开。”
娃娃咬牙道:“那儿不过是个挣钱的地方。他们给我钱,我给他们想要的,这也很公平。你不用施舍我……”
林仙儿道:“不是施舍。”
那究竟是什么呢?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了娃娃,就像一阵微不可查的风。
娃娃的眼睛陡然睁得极大,月光透过女孩的眼睛。
月光,童年般遥远的月光,它也仿佛在叹息。幽暗的叹息声穿透过她肌肤上森然的伤痕,和她潮湿又清澈的眼眸。
娃娃仿佛曾经见过这双绝美的眼睛。
这么想着,有什么东西落在娃娃干净的脸颊旁,凉凉的,柔软的,像是一片温柔的雪。
——就当作那是最后一次的报酬,就当作曾经有谁亏欠你的,就当作这是不算公平的公平。
女人什么也没有说,她的唇紧闭着。有些事情难以用语言表达,有些情感难以宣之于口。
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