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洁洁激动得又想要握住她的手:“不!我没有把你当做——”
她的动作突然僵住,话也突然说不下去了。她对上了林仙儿的眼睛,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林仙儿道:“我这把刀,够不够锋利?”
好刀都是磨出来的。
磨出血茧、坚韧、锋芒。
她也许已是天底下最锋利的刀了。
张洁洁的心也如刀割般疼痛:“对不起。我知道你不能原谅我,但是你可不可以听我说几句话……”
林仙儿道:“你用不着解释,一个女人会自己找出路,总比傻等着,以为天底下会有一个莫须有的人从天而降来救她强。”
她从来不觉得张洁洁像她展现出来的那般柔弱可怜,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女人又不是一定要等着别人救她的。
而自以为是女人的救世主的人,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张洁洁咬牙道:“那,那我们之间……”
林仙儿道:“你利用我,我也不过是欺骗你,也算两清了罢。”
张洁洁面颊上的肌肉抽动,整个人都在不停地颤抖:“你怎么会都是骗我,你说过,看到我不开心所以你不高兴,你还说过带我走的,你还说……”
林仙儿断然道:“都是假的!”
张洁洁本来很激动,此时却忽然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她才嘎声道:“都是假的,那你为什么帮我?”
林仙儿道:“我……不是帮你,我是不信你。我只是想离开,顺势而下,想知道你到底要利用我做什么事情。”
她的语气渐渐变得有些飘忽,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以前一直是我欺骗别人,利用别人,从来没有人能够利用我,欺骗我。因为我武功低微,心机歹毒,不肯让别人占我半分好处。”
在这个世上,林仙儿从来没有相信过任何人。
或许曾经有,但都已不在了。
张洁洁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她突然发现,林仙儿受过的伤害远远比她能想象的还要多得多。而她所做的事,无异于雪上加霜。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洁洁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连她自己也觉得那声音陌生。
“但是,我请求你,你还是得信我一次,因为……你要出去只能走天梯,那里已经有许多人在等候,我虽已掌控了局势,但他们见你出来,却不会真的欢迎你。”
林仙儿道:“我知道,这句话是真的。”
张洁洁希翼地看着她,道:“那你跟我走!”
林仙儿却没有回答,她与她错身离开,往前走,一直走。
张洁洁眼神骤然一变,惊道:“你要做什么?”
林仙儿陡然转身,她已出手,方才那双苍白柔软的手,这一刻竟如飞云掣电一般快!
张洁洁瞳孔放大,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她停在原地,完全不能动作。
艾虹惊诧道:“圣女殿下!”
林仙儿目光射向她,猝然一字字道:“你若是为了她好,就不要过来。”
艾虹硬生生站住。
张洁洁的泪已流下,她知道林仙儿要做什么了,她道:“你若是恨我,我的命给你,你不要做这样的事。”
林仙儿道:“你觉得我会死,你以为我要去死?”
张洁洁眼底布满了血丝,一字一句道:“不是死,就是九死一生!你为什么非要走这条路!”
林仙儿终于有了一丝表情,她笑了笑,道:“我何时不是九死一生?何时又轮得到我来选择?难道是我自己,非要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张洁洁死死咬着唇,尝到了铁锈味。这句话就像一万根针扎进她心里。
若不是她选择了林仙儿,欺骗利用她,她也不必遍体鳞伤地站在这里。
林仙儿的目光静静凝视着她,道:“我不恨你,你也不必觉得亏欠我。从此以后,我不欠你的,李琦也不欠你们的了。”
“不行,你回来——”张洁洁的脸庞因为激动涨得通红。
林仙儿却已转过身,再也没有看她一眼。
她走向门,走得越来越近。夜风悄然送来薄雪,将染血的衣袂吹得飘飞。
悬崖上的光缓缓照在林仙儿苍白的脸庞,她的伤痕,就像月光下忧郁的蛛丝。
很久以前,她也曾走到悬崖边上。
那时她没有跳下去。
但活下来的,却是一个魔鬼。
现在她站在这里,是一个死去的魔鬼,一个飘荡在人间挣扎的幽灵。
人世间的寂寞和孤独,伤痛和悲哀回荡在她的心底,如风雪般将多年的激愤和仇怨淹没。也许是她回忆起了太多的东西,也不得不想起太多想要遗忘的事情。
——“李琦,你死了,其实死是不是才是真正的解脱?”
——“小飞,你又在哪里呢?”
路终已到了尽头,雪沾在她乌黑的长发上。
前面是万仞高崖。
她不过是个平凡的人,也曾经是个软弱的人。一路走来,就像有无数把刀尖在身后逼着她,逼得她坚强,逼得她走投无路,只能走上最艰难最充满荆棘的那一条路。
这条路岂不是最可靠的?
她能拥有朋友,拾起尊严,跟着自己的心走,都是因为她负剑而行,硬着头皮走到这条路上。
可是这条路也很孤独,很痛苦。
友谊虽长存在她心里,却都只是昙花一现,生命中所有的欢笑都是过眼云烟。
她不得不承认,活着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十分幸福快乐的事。若没有那份深入骨髓的执念,她其实并不想要多看这个世界一眼。
林仙儿忽然抬起头。
剑出鞘。
一刹那,凄寒的剑光似要将天地撕裂。
她迈出了最后一步,迎向天地间所有的黑暗和风雪。
张洁洁突然呕出一口血,她气血喷涌之下,将穴道硬生生冲破。霎那间箭一般朝前方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