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城市高层的咖啡馆就是为惬意而生的,太阳不是气温的敌人,而是落地窗外优雅光线的慷慨贡献者。
顾彬坐在阳台的沙发上闭目休息,而电话铃响了,
“老顾,听说最近回国了?什么时候出来聚聚?”
电话里传出熟悉的声音,语气懒洋洋,像没睡醒一样,背景音却是急促的键盘声。
顾彬想也能猜到文奕杰现在的状态,工作日下午一点,这是国内大多数俱乐部的午休时间,他应该是在自行加练。
“你哪有时间聚啊,大忙人,欺负我不懂是吧?季后赛都要开始了。”
“别别别,您还能不懂?您老可是业界模范,一代大神!我这帮小弟听说咱俩认识,都想过来瞻仰瞻仰您,赏个脸呗。”
“别恶心我了,谁跟你认识。”
对面嬉皮笑脸的语气收敛了一点儿,“说真的,你哪天有空?兄弟来慰问慰问你。”
“是你哪天有空吧?我现在可比你闲多了。”
“也对,冠军说话就是硬气。”文奕杰感慨道,“退役生活好呀,不像咱,一天到晚都得苦哈哈地训练,备战那个什么秋季赛……”
“我看你挺享受的。没事别狗叫,挂了。”
他漫无目的地看向窗外,这里是城市的中心,街道上行人如蚁,过着养家育儿的温情岁月。路灯再亮,到他这层也看不清了。他孤身一人,没有行囊,前半生以“退役”写了个句点,后半生不知要到哪里去逛。
就在那时,他看到了那条广告。很难不看到,那广告牌就在对面大楼的显眼处。
“超绝网咖?”谁会起这么个名字,他嗤笑。
宋晚行还记得自己进的第一家网吧。
居民房改建的,进门是客厅,右手边是一扇小门,里面只有四台或五台机器,挤在不超过十个平方的房间里,连窗户都没有。其他人都是未成年,基本都在玩CF,那是个枪战游戏,现在已经没那么火了,但名声还在。
她成年以前去过很多网吧,开临时卡,后来到处都取消了临时卡,只能刷身份证上机。但那家网吧连临时卡都用不上,纯靠人工,客厅里有个面相不善的大妈,总让她想到表情狰狞的獐子,到点就进小屋喊几号机该下了。
这儿显然不是那种黑网吧。首先,这家叫网咖,名字就高级多了。
嘈杂的键盘声和说话声扑面而来,放眼一望至少上百台机器,无论墙壁、地面、天花板还是吧台台面,都光滑得像美人的肌肤,配合精心设计的灯带恰到好处地打造出低调奢华的效果,一进门她还以为自己来到了某个高级洗浴中心。她没去过洗浴中心,但想象中应该如此。
“你好,现在比赛还能报名吗?”
“上二楼。”吧台小哥头都没抬。
二楼最显眼的地方挂了块大屏,放着沙发和布凳,到处都挤满了人,犹如一群闹哄哄的马蜂。比赛账号由网吧提供,X展架上这么写着。
“你好,怎么报名?”她大声说。
“身份证拿出来,登个记就行,对,在这儿写名字。你来得正好,报名马上就截止了——新赛制清楚吗?先solo,就是先单挑。人太多了,搞不成团队赛。单对单,最后筛下来10个赢的再打团队赛,不排除可能会抽到好几轮……电脑随机抽的,登了记下一轮就可能有你。放心,赢一轮就有一百块钱网费,不白打。”
“网费?外面不是写的现金……”
“外面写的是团队赛的奖金。放心吧,我们家分店很多,这个网费是可以通用的。你还报名吗?”
“报。”
搞不清楚现场哪些人是围观的,哪些是参加比赛的,也没必要搞清楚。她坐到人群边缘靠墙的位置。大屏上正打得火热,她花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其状态无异于灵魂出窍之后逐渐回神,或是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醒来意识到手表上的六点半是黄昏而非清晨。
正在打的两个人一个是阵玄,另一个她不认识,这是说他们的职业。争锋是个古风游戏,她退游那年有七大门派,每个门派又分三个转职,阵玄就是玄门的转职之一。新职业她都不认识,但不想查。查了也没用,不可能在十分钟里记住新门派的全部技能、数值和特效。没用,都是白费劲,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但她好歹还是查了,知道是有两个新门派,不是更多或者更少,于是也顺带知道了这两个新门派分别是牵机和霓裳。场上那个是乐师,是霓裳门派的转职。
地图是一座苏州园林式的后花园,阵玄和乐师在假山丛里兜圈子。顺带一提,看人走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你看得出来哪些人是新手:要么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么假装表现得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阵玄介于二者之间——他以为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现实世界这倒还好,可在游戏里,这是最糟糕的情况。乐师呢,完全相反,她一眼就看得出,他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可乍一看,情形又完全不是这样。明明是乐师吊着丝血满场逃窜,明明是阵玄意气风发地跟着追杀。他追得不亦乐乎,边走边玩儿似的放个阵法,这是远山青,那是荡层云——玄门的技能特有一种淡蓝色弧光,似乎跟求仙问道沾点边的古风门派总是和这个颜色绑在一起。阵法特效也精致得很,每个阵都有细微差别,或者是剑阵的排布,或者是底部发光的不同卦象,或者是漂浮的金色篆文……视觉特效赏心悦目,这些古文字也总是有据可考,什么《周易》什么《道德经》,要不怎么说争锋是业界典范。但她用不着看特效,只要看人物建模抬手画符的动作,就知道接下来是什么阵了。她甚至也不用看,听特效声音就分得出来。当然,这不算什么大本事,玩久了都能做到。她已经四年没接触过了……
一种奇异的冰凉感逐渐爬上她的脊背。灵活的手指勾进金属环,刺啦,不存在的啤酒在大河对岸开启,喷气声,继而白沫翻腾。少年人轻笑,“说好了啊,今晚打不上巅峰榜一千八谁都别睡!”“又来新人了?pkpkpkpk,扬州小树林不见不散!”“哈哈哈,唐姐啥时候让让我们呗?”“……”
但她居然还记得。有那么几分钟,她像在参加一个追悼会。不断有人在她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