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儿臣向您请安。”湛东平见湛翼举目之处，积石如玉，眉目作山河，一道阳光照过来洒在他的脸上，更添几许俊美，纵是年少风流可入画，却也自成风骨难笔拓。
又看见他红了的眼眶，想必他昨晚也是因为凤箫的离去一夜未眠吧，可是今日是他的分封大典，也是目前为止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他即便再伤心也要打起精神才是。
“翼儿，你已经到了及冠之年，虽自幼并无母亲教导，但你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无论是诗书礼仪，还是武功骑射，都是众皇子之中最出类拔萃的，所以父皇将西川封地许于你，望你能定国安邦，令臣民安居乐业，也为众皇子做个表率。”
“是，谢父皇。”湛翼应允行礼。
“分封大典上，我还会宣布你和韵音郡主的婚事，你和韵音自幼青梅竹马，想来你也不会亏待她。你到了封地之后……”
湛东平还在训导，而湛翼的心早已令他闭上了耳朵，他又回想起昨晚子时的凌峰殿，一切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是那么的不真实……
昨晚子时凌峰殿，湛翼应箫姨之约前往，却遍寻不见箫姨的身影，待他要离去之时却看到韵音郡主正和湛羽耳鬓厮磨，便狐疑起来，忍不住藏身贴耳细闻。
“羽哥哥，我母亲说过了今晚，皇上就会将我赐婚给翼哥哥，为何他们都认定我喜欢的是翼哥哥而不是你呢？”
“音妹妹勿要着急，那湛翼本就是个不知道是谁生的野种，你先假意迎合，待到他前往封地的途中我们里应外合，还怕除不掉他吗？等除掉他，我再娶你，我们南华国不像西凉国，兄妻弟娶之俗历来如此，正是名正言顺，又有何惧。”
但见两人在那里亲亲我我，却诸字诛心，一字一句像刀子一样直直的插到了湛翼的心中。他竟不知十几年来对他恭敬友爱的皇弟，和青梅竹马的郡主竟然早就想置他于死地。
“翼儿，你箫姨昨晚来和我辞行，她走了之后，你又即将启程远赴封地，没有她的照拂，你可要自己要谨慎小心才是。”正当湛翼正在困顿于昨夜之事不能自拔之时，湛东平的直言相告又给了湛翼当头一棒。
“什么？箫姨走了？”
“她竟然没有连你都没告诉？”湛东平也始料未及，见一向冷心冷面的湛翼错愕至极，猛然间眼眶里噙满了泪水，一时竟不知如何相劝于他。
还好，他父子二人多年来也早已习惯了这种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她昨晚来了承光殿吗？什么时辰？”湛翼尽量想让自己的语气平缓一些。
“大概是子时吧。“湛东平接着说道：“你和她情同母子，这十六年对她来说确也不易……”
“所以她迫不及待要离开这里，甚至连告别的机会都不给我吗？”湛翼不解地脱口而出。
“翼儿……她可能有难言之隐。”湛东平故作平静地说道。可是究竟是何事能让凤箫走的如此仓促，料来此事必不简单，定要好好查探方是。湛东平心中也是涟漪一片，但在湛翼面前却要稳坐如钟。
“是吗？”昨日萧姨约她子时在凌峰殿相见，而她却转而来了承光殿，想来必定是箫姨特地引他发现湛羽和郡主的私情和阴谋。
但是箫姨明知他危机重重，为何又在此时机不辞而别？
刚才一时情急的湛翼开始慢慢理清昨日之事，但却没有和湛东平吐露一字，他们父子历来如此。
湛东平知他二人情如母子一般，如今断然分离，他必是伤心难过，但身为皇子，自是也要顾及皇家颜面，便也只能借父皇之威训导一番，望他能以身份为重从悲痛的情绪中走出来……
训导完毕后，湛翼浑浑噩噩，像木头人一般走出了承光殿，也不知走了多久才回到却非殿。
身边不停催促的侍卫和眼前奔波往来忙碌的宫人们都在为即将要开始的分封大典做最后的准备，而本该是主角的他却像是灵魂出窍一般恍若置身其中但又充耳不闻。
虽然是人头攒动，但这硕大的皇宫对于他来说却是人去楼空。他跃到却非殿的高处凭栏处，想要透透气。
往日之情景一幕幕回映在他的眼前——他便是在那里与湛羽樗蒲，又是在那里与韵音嬉戏。
可是往日之景却都是彻头彻尾的骗局，是多么可悲。
一时，又望见韵音郡主和湛羽在耳边厮磨，嘻嘻笑笑，并行而来，一想到要直面二人，湛翼便觉得胃部一阵翻腾作呕。
湛翼天资甚高，又被凤箫教养的心思纯正，但宫中勾心斗角之事他并非不知，可即便如此从未想过如此亲密的幼时伙伴竟然如此歹毒。
再加之被他视为母亲的箫姨竟也因为他而离去，仿若这世间只剩他一人挣扎，从未受过如此打击的他，此时内心充满了恐惧。
但他真正恐惧什么他自己也不确定，或许每个人的人生多多少少都有某种恐惧相伴，这些恐惧的真相，有的是害怕已拥有的丧失，有的是对未知的悲观猜想，有的是对不确定事物失去掌控的忧虑，有的是对完美幻象被戳穿的羞耻，有的是对真实自己的自卑……
不，他不要留在这里，他不是不敢，只是不想，像父皇一样将这一生消耗在这明枪暗箭、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皇宫之中……他不是不能，只是不忍，戳穿那二人虚与委蛇的假面具，又或者将计就计将二人的诡计公诸于世，即便没有他二人，只要他还是皇长子，这种口蜜腹剑就不会断绝……他不是逃避，只是不愿在今日之时，接受那些并无丝毫真心的忠臣朝贺，他们数日前还联名上书劝告父皇不要委他以重任，他更不愿接受这即将公告天下的可笑的婚事和这可悲的自己。
不，他不要……
他暗自下定决心，便当即写下一封告别信，只略拿几件衣服，简要的收拾了几件爱物，换了身便服，又潦草拿了点银两，离宫而去了，等分封大典开始，众人寻他不见之时，他早已乘马匹奔出去了华都城。
众人在大典之时便寻不到湛翼，皆惊讶异常，便匆忙回禀陛下。
湛东平听闻，先是震惊，叹息之余，他心想，这年少时的悲愁，不过是略带稚嫩的天真烂漫，不知人间疾苦，当真入世，一切都为空。
不过潇洒恣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