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在未出家之前不叫可恶,他是逃难来到这里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也忘记了原名。
当年住持师祖为他剃了度,被赐字:恶。
可偏偏他是“可”字辈的。
“可恶啊,可恶!”,师兄弟们以及师叔祖们经常把这话挂在嘴边打趣。
可自从金鸣寺闭寺之后,寺中的僧人好像都变成了行尸走肉。
他也不例外。
唯有在睡前给小师叔讲述些山精鬼怪的传闻,望着他淡漠的脸上露出恐慌害怕的表情时,感觉他还活在这人世间。
虽然其他师兄弟们都说小师叔露出的表情是嫌,是特别的嫌弃,并不是害怕。
但他丝毫不认同——吓得小师叔都翻起了白眼,怎能不是害怕啊?
一如既往地,他今晚也向小师叔讲了一则桃花精月圆之夜修炼成形报恩的故事,正巧想到了小师叔在后山上有一棵经常爱护的桃花树,便故意恐吓道——
“小师叔,它今晚可能就来找你报恩了!”
如愿以偿地看见小师叔吓得翻白眼,可恶抚着自己续了十多年的山羊胡,回到禅房安然入睡。
谁知夜半时分酣睡时,便被一声惨叫惊醒,稚嫩的孩童声线让他联想到山寺中唯一的孩子。
“小师叔!”
他慌忙套上僧袍,向外跑去,就见小师叔被吓得坐在院墙边,伸出的胳膊颤微微地指着一处狗洞。
此时,其他僧人也手执火把也赶了过来。
“别怕,你大师侄在这!”
说话间,可恶一把捞起小师叔,一手拿着火把照明,走在最前面,奔向院外。
待来到罪魁祸首面前,才看清被围堵在角落中的两个人影。
一男一女,因为害怕紧紧搂在一起。
可恶手中紧握的火把微微颤动,倒不是愤怒,而是太激动了。
时隔多年,终于在金鸣寺看见其他人了!还是活的!
天知道,他都能闭着眼,数清师兄弟们身上有几颗痣。
可恶压低了声调,尽量用平稳的语气问道:“什么人啊,你们,夜闯我金鸣寺为何?”
“我……叫牛大壮,这是我妻子牛……牛大花。”
在火把的照耀下,就见缩在角落里的男人微微抬起头,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可说起话来却十分怯弱,内内若若地介绍着他们的来历,以及上山的原因。
几个大和尚们心存疑虑,让两人把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以此验证他们话中的真假。
对于他们携带的包袱,里面的银子衣物大致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但这绳子……
出门在外,哪有带绳子的?
负责检查的和尚和可恶交换了一个眼神。
“怎么还带着绳子啊,你们?”
可恶设想了许多种可能:比如用绳子翻上院墙;又比如用它说杀人越货;再比如房事癖好……
但万万没想到,牛大花用发闷的嗓音说道:“再求子不成,就直接吊这,不回老家遭人白眼了。”
牛大壮:“……!”
大和尚们:“……?”
这话,令他们消了几分疑虑,把包袱和绳子一起还给了她。
牛大壮身为男子,不仅要主动交出东西,还要搜身。
这一搜身,可不得了,还真搜出了东西——五两碎银子。
可恶刚想吩咐把钱放回去,却不料被抢先一步。
“你居然还背着我藏私房钱!”
不待和尚们有何反应,就见牛大花已经麻利地把银子抢了过去,并放在了自己的小包袱中。
牛大壮:……
其余僧人见牛大壮的表情悲壮到无法言表,也终于相信他们上山的目的。
“求子啊?本我师叔祖医术高超,一定没问题的!”
“是啊,多年之前,便有人称呼他为送子菩萨。放心吧。”
“你们好生住着,我们也不收香火钱,也不用你们做活,也不用……”
“咳!咳咳!咳咳咳!”
可恶差点把肺咳出来,才让身后这群师兄弟们的嘴闭上。
他转头瞪了一眼,终于想起夹在胳肢窝里的小师叔。
“咳咳、小师叔,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住在山下的人。”
“人?”孩童稚嫩的嗓音轻淡淡的,透着一股虚无缥缈的凌空感。
其他和尚被这一提醒,才想起来,他们举着火把出来的目的。
小师叔可是被吓到嗷嗷叫,必须把他们关上一年半载,把这些年山脚下发生的事情说得干净,才能让他们下山!
接收到其他师兄弟希冀目光的可恶,回给了他们一个“了然,放心”的眼神。
“咳。”他也清清了嗓子,言辞中略显心虚,“小师叔,这两位是人,不是故事中的山精鬼怪。”
“我知道。”
“他们真不是……嗯?你知道?”
可恶本以为要花费好多口舌,才说服从未下过山,也从未见过陌生人的小师叔,接受牛氏夫妇,却没想到,小师叔说他知道?
圆安蹬了蹬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双腿,语气依旧很平淡,“可恶师侄,可以把我放下来了。”
闻言,可恶连忙把圆安从胳肢窝中拎了出来,平稳地放在了地面上,双手搭在他单薄的肩背上,为他打气,“小师叔,别害怕!”
圆安摇着头,并说道:“我没害怕。”
可恶的耳边好似还回响着小师叔的惨叫,“害怕也是人之常情,出家人不打诳语。”
圆安没有再和可恶争辩,而是抬起头静静地凝视着他。
黝黑的圆瞳中一片清明,无悲无喜,无惧无怖,根本不像属于一个八九岁孩童的眼睛。
可恶叹了口气,叹尽了老父亲般的心酸无奈。
他们都说不该给小师叔讲那些骇人传闻,可谁有知道,只有讲那些传闻的时候,小师叔脸上的神情才最像一个孩童应有的姿态。
“小师叔,既然你不害怕,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