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越是喜欢从比自己更弱一头的人身上寻求成就感,好像欺负一只路边的蚂蚁能让他们变得更伟大,好像通过撕碎他人来拼凑自己的自尊,就能让他们变得更强大。
素华收回目光,径直向前走去,她现在并非是孤身一人,若是因为救下了这人而连累了阿晚,那才是万万不值得,这世道,惟有自己才能救自己,哪倚靠得了他人?
“救我……救我。”
素华的脚步顿住了。
那是一道孩童的声音,还带着细微的颤意与泣声。
它逐渐与记忆里的那道声音重合,一样无助,一样痛苦,一样……绝望。
素华面色淡然,右手却紧紧攥着腰间的挂饰,像是要将它融进血肉里,挣扎不已。
终于,她转过身,朝着亭内走去,眉目肃然,语气冰冷。
“你们三人是在作甚?”
依照规矩,每宫之掌事姑姑都佩带着一个镶有名字的挂饰于腰间,初衷是方便交接事务时辨别身份。但随着时间推移,这一习惯渐渐成为了一种象征。
虽说各宫的姑姑们心里头明清,即便佩戴着这个饰物,她们的身份本质上仍然是奴婢,与下头之人相比,并无多少尊贵可言。
可对于各宫那些较为低阶的宫婢宦者们来说,这个佩饰便是意味着惹不起三个字,毕竟掌事姑姑们都是主子身边最信任的人,如若惹恼了,那可不是轻易能糊弄过去的。
那三人身着褐袍,想来在宫中也是最低阶的宦者。
他们转过身,脸色一变,连忙跪了下去,说道:“姑姑误会了,我们三人只是在同他打闹。”
素华越过他们望了一眼地上的那个孩子,身上露出的皮肤青一块一块,身上还残留着凝结的血块,十分可怖。
想来他们也知道不能在脸上留下太明显的痕迹,那孩子的面容倒是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只是头发凌乱,唇色惨白,还有些许不甚明显的擦伤。
她面色平静无波,只淡淡地说了两个字:“滚罢。”
三人见她没有再深究的意思,顿时松了口气,连滚带爬地离开了此地。
夕阳已隐没于天际,春日的傍晚并不温暖,他只身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袍,抱着双腿蹲在角落,显得萧瑟又凄凉。
“你叫什么名字?”素华把手里碍事的糕点放在一旁的小桌上,俯身问道。
那位小郎君抬头望了她一眼,像只小狼崽子一样,眼里闪着警惕的光。
“对着我你倒是硬气起来了?”素华冷笑一声,说道,“方才对着他们怎么那般瑟缩样。”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难得行一次善举,却连一丝好脸色都得不到,素华轻轻摇了摇头,挺直身姿,准备离去。
“越昀。”男孩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干涩而嘶哑,仿佛石子在粗糙的棉布上擦过。
熟悉的姓氏也没有让素华的面色变化一分,她转过身,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轻声叹了口气,说道:“你堂堂皇子,怎么比我这个宫婢过得还要凄惨?”
他又沉默了。
早就听说过宫中两位皇子,大皇子越昀的生母只是一位欢场女子,与当今陛下……那时应该要称呼为王爷,酒醉情迷后春风一度,等到他登基后,才带着当时已至垂髫的孩子进宫,可惜红颜命薄,进宫不过数月,便因病去世了。
二皇子回宫后,本就不受陛下与太后宠爱的大皇子自然地位一落千丈,素华也曾想过失宠的皇子会是何种境况,如今亲眼看见,仍觉得感慨万分。
这宫城,当真是个吃人的地方。
“你方才为何不还手,贵为皇子,就算再不受宠,也不至于让他们那般欺辱你。”
他摇了摇头,生硬地说道:“嬷嬷给我做的糕点还在那里,不能反抗。”
“什么?”
“嬷嬷给我做的糕点,被他们抢走了。”他低下头,说道,“今天是我的生辰,生辰要吃糕点。”
“那便再叫嬷嬷给你再做一份,不可以吗?”素华认真地望向他的眼睛,问道。
“嬷嬷走了。”
他面无表情,仿佛只是在讲一件平常的事情,双手却紧紧攥着衣角,展现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嬷嬷第二天就被人抬出去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这宫里没人在乎我,自然更没人在乎她。”
素华不再言语,她往前倾,摸了摸他的头,便起身准备朝外走。
“你的东西。”他拽住她的裙角,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看见那因为他的触碰而染上的血污,又连忙收了回去。
她摇了摇头,踏出亭外。
“总归是我用不上的东西,送你了,殿下。”
“生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