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
大家都不敢立刻相信这个消息,也没有人露出欣喜的表情。大家就好像是一群死刑犯,突然被告知无罪释放,结果就是不知所措。好运来得太突然,反而像是虚假的。
“是真的。”我说。
“那千代——”明子脱口而出,随即捂住嘴,哭了出来。
我脸上的湿意就没有断过。
为什么是千代呢?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我的朋友。
事情突然的让人难以接受。
*
我一整晚都没有闭眼,浑身僵硬地侧卧在地上,我不知道其他人现在是怎么样的,也感觉不到周围的环境是怎么样的了,尽量保持平静的姿态已经消耗了我所有的精力。
周围好黑、好冷。
“惠惠,你很难受吗。”银在黑暗中握住我的手,小心翼翼地钻到我的怀里。
我没有办法对银大吐苦水,只能把这些都往肚子里咽。
“没有,其实还好。”
“那你为什么在发抖?”
芥川龙之介冷不丁地在我背后出声,惊得我一跳,心脏几乎也在发痛了。原来我是在发抖的吗?我完全没有意识到。
他从背后搂住我们,手臂搭在我的脖子上面,随意地摸了摸银的头。
“芥川君,我好冷啊。”
“嗯。”他把胳膊收紧了一点。
银也伸出手臂,兄妹俩把我挤在中间,我感觉自己是一个没有温度的人,被两只猫试图捂暖。
*
芥川银虽然还小,但并不是第一次失去同伴,每一次的离开都很突然。
去年,应该是前年的冬天,野狗就吃掉了生病的同伴的身体。
也许当时是活着的,毛发肮脏地纠葛在一起的野狗撕咬着他的内脏,疲惫熟睡的大家都没有发现。
没听到狗吠,醒来的时候狗正在安静慢食,舔舐着人类的腹腔,当时让芥川银想到就是,一个惜食之人把碗里吃得一粒饭不剩干干净净,然后对主人说谢谢款待。
谢谢款待。
但是他们并不想用生命去款待野狗。
同伴的眼睛半闭半睁着,微张着嘴,好似渴求着氧气。
他的头颅好像已经不再有血液流经了一样,惨白如纸,太阳穴上方和下方几条青色和蓝色的血管蛛网般透出来。
她睁开眼对上的就是一只面露凶相的野狗和同伴凄惨至极的尸体。
芥川银害怕地大叫起来,惊醒了睡梦中的大家。
罗生门很快驱赶走了野狗。
大家继续在贫民街里面活着,也很少有人谈起死掉的同伴,大家继续过着没有希望的日常,也没有人想过去寻找希望。
但从此她的哥哥在夜里就常常惊醒。
他们一直活在恐惧中,恐惧让他们生存。
惠惠是和他们不一样的人,惠惠是会害怕,但不曾把恐惧当作一种日常。而现在,她知道,她的惠惠恐怕要变得和他们一样了。
春天到了,她们又失去了一个同伴,不会恐惧的惠也要开始恐惧一切了吗?
她不想让惠惠变得和他们一样。
*
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从夹心饼干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慢吞吞地走到空地上。
芥川龙之介似乎也起来了,没有出来,只是远远地看着我。
前面的地下,就是千代埋葬的地方。
我看了很久,千代也没有从底下钻出来,告诉我昨天只是一个玩笑,她本来也不经常和我开玩笑。
我在一张空白的居民登记表上用铅笔写下【千代】,折叠好塞到土里面。
前面的姓氏还是要你自己填啊,千代,你什么时候能想好自己的姓氏呢。
太阳越升越高,已经有些刺眼了,刺得我眼睛都发痛。
“我们走吧。”
我走到大家的面前,拉起银的手。
“走吧,我们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