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小纤细的人,撑的伞也不大,根本盖不住两个人。
更何况是凌安这样身形颀长挺拔的男子。
雨落在她额角,黏起几缕发丝。
凌安先是微怔,很快便捏过扶澜的手腕,欠了身,将伞重新带回原处。
“我有避雨的术法,小师妹仔细自己。”
他开口,扶澜方觉察,他从雨中一路走来身上却分毫不湿。
似他这等修士,怎么可能连雨都不避。
她太慌张、担忧,方漏过了这些。
转而低下头,转着伞柄,“凌安师兄的伤如何了?”
料到此问,凌安不答反问:“师妹候了我多久?”
扶澜抬头,他的眉梢有若有若无的笑意,她骤地心跳加速。
“约莫……两炷香。”
凌安淡淡颔首,旋即温声道:“我若说我伤好了,师妹是不是就要走?”
扶澜抿了抿唇,如实应了个“是”。
“原来我就值两炷香。”
他垂眸看她,细而长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玉珠,腮边一缕发丝凌乱,更衬得红唇鲜艳。
是极其暧昧的距离、缱绻的话语。
扶澜慌乱了神,他面上的笑意有些淡,却并不是恼怒了。
难道她要走,让他不悦了?早知道她就在此处多等些时间了,至少他回来时,看到的不是她要走的情形。
“不是的……”她企图解释,又被凌安打断,“进来坐坐吧。”
扶澜甫一站在门口,凌安就用术法弄干了她身上的潮湿,随后沏了茶,丝丝缕缕的雾气伴随着茶香升腾而起。
方才急急忙忙跑过去,扶澜的鬓角斜出一缕发丝。
凌安看在眼里,问:“师妹是喜欢海棠还是迎春?”
扶澜眨眨眼,摒了瞬呼吸,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凌安看她这幅唯唯诺诺的模样,微微蹙眉,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师妹觉得,海棠和迎春孰更好看?”
“海棠。”扶澜捏着袖子道,眼底里溢出点点期待的光彩。
话一落毕,屋中人消失。
在茶水咕噜噜和春雨淅沥沥的声音之中,扶澜等了片刻。
凌安再回来时,手中一朵娇艳欲滴的西府海棠。
他掸落上面晶莹发亮的雨珠,将海棠花轻轻斜插在扶澜鬓边,恰巧遮住她凌乱的发丝。
扶澜嗅到了花的清香和凌安身上那股清幽的梅香。
他的伤确实好了,就算没好,也到了不必上药的程度了。
他的手从她鬓边落下,略过耳朵,扶澜感觉到耳垂一痒。
随后耳根开始发烫。
茶水煮好了,凌安取了盏茶,用术法弄温后方递到扶澜手上。
扶澜轻轻抿一口,是她素来喜欢的偏甘甜的口味。
扶澜眼眶忽然有些发涩。
她来到俗世帮助凌安渡劫,神界之人将她化成少女的模样,进入春望山拜方丹丘为师时年十四,彼时凌安年十五,恰是少年之时。
扶澜至今仍记得,他们在俗世的第一次见面。
她要通过考核才能拜方丹丘为师,作为灵力低微的小仙子,拿得出手的只有医术。
她不仅能医人,也能医兽。
那日春望山有只奄奄一息将死的鹿,扶澜仔细地用草药涂抹它的伤口,伤口是锋利的剑留下的,划得利落且深。
既动杀心,为何又留了这鹿一口鼻息,扶澜想不明白。
扶澜撕着草药,树上却落下一个少年,冷声问:“你做什么?”
雪白的靴,素白的衣摆,玉白的腰带,冷白的肌肤,恰似寒山一捧雪,一双凤眼凌厉地盯着她。
纵然在心中隐秘的角落里描摹了千百遍他的容貌,此时如此近距离见到凌安,扶澜还是不由得停止了呼吸,手上动作一滞,药粉洒在了裙摆上。
凌安眉梢微折。
“问你话你就答。”
“……我在给它治伤,它还有救,你既然不杀它,那必是不想它死。”
凌安见她神情笃定,反而轻轻笑了,“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如此,看它挣扎而死?”
扶澜眼中果然掠过几分惊骇,随后坚定道:“不,你不会。”
你在神界,是救我于无边黑暗的十二星宫之主;你在俗世,是斩杀妖魔的修士。
你不会的。
凌安微嗤一声,似在不屑嘲讽,随后消失。
“在想什么?”
清冷的嗓音将扶澜唤回神。
扶澜抬起头,凌安正打量着她,神色自如,并未有什么担忧之意。
茶已饮尽了。
“唔,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扶澜小心觑他。
但凌安对她在想什么并不感兴趣,也不追问,抬眸望着窗外,眼眸中倒映着山色。
“雨停了。”
她该走了。
扶澜敏锐地觉察出他语气中的一抹冷恹,连连道了几声打搅便兀自出了门。
心里既喜又悲。凌安肯接她进屋已经很好了,能和凌安相处这么久也很好了,只是……她分明是来探凌安的伤的,为何要如此狼狈地离去?
凌安静静闭上眼,揉了揉额角。
方才他见过妙璇了。
安乐城的祸端至今未能平息,他和晏曦都伤好不久,师尊却没让晏曦去,让他去。
……
扶澜夜间梳洗的时候,恋恋不舍摘下海棠花,对着铜镜照了照,突然发现耳坠少了一只。
她的脸悄悄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