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平乐坊后才发现天色已暗,似桑葚泡了水。
秋日给人以冷白静雅的感觉。堂溪毓左瞧右看,却没寻到苏绎的影子。她心里升起淡淡忧伤。
以道长身手,能伤了他的人屈指可数,所以他应该自己走了。可堂溪毓想至此处,莫名伤心。
自古逢秋悲寂寥,她想起这句诗。
“你真不记得我了?”
这是重明第三次问她了。
堂溪毓抬头再仔细打量他一番:“你认识我?”
“那肯定——”
“小姐!”
秋芝飞奔而来,打断他未说出口的话。她仔细察看堂溪毓全身上下,生怕有伤口被遗漏似的。
“小姐你将才太飒了,那一招是怎么用的?一出手就惹怒了狐妖,夏参都做不到。”
秋芝见她安然无恙后,拉着她回味。
但堂溪毓闻声看了眼夏参,他一脸平静地望向秋芝。她心想这夏参估计没说自己是只犬妖。“行啦,你看见道长没?”
“他应该去我们住的小院了。”夏参回答了堂溪毓的问题。
所谓“我们”指的定是夏参和秋芝。
“你怎么知道?”
“他走时问过我们住的小院在哪,大概会去的。”
堂溪毓心情更不好了。
明明有下落了,可她反而更失落,因为道长他真是自己主动离开的,就那么抛下她。
亏她还关切地说要一起过节,现下想来,一番错付。
稍后,他们便一同回小院,重明什么也没说就跟着。秋芝才发觉多了个人,便顶着胡子问:“这位公子面生啊。”
“你怎么也记不得我了?”
重明全然想到另一处,约莫四年前,他还是只雏鸟时,因贪吃而不小心掉入了酒坛,扑腾中打碎了一片。
当时被庄家发现后,连剁了他都难解心头之恨。却有个医女路过,为他处理伤口,手法极其温柔,以至于他完全忘记伤口发炎之痛痒。
他只记得那医女恰似穿了襦裙的云,还有旁人尊称“堂溪姑娘”。
他现在总算还清了庄家的酒钱,从益州到长安,一路寻找那位“唐惜姑娘”——却真成了云,了无音讯。
但也得来全不费工夫,恰巧在长安城城门口瞧见了熟悉的影子,从衣铺里出来变成了男子装扮。
“小姐,这位公子莫不是精神恍惚了?”
秋芝看他一个人陶醉中,犹豫之后还是问出口。夏参不觉声色地隔在秋芝与重明之间。
重明纳闷:“我是重明鸟啊,挥一挥翅膀就能掀起海啸的重明鸟。”
秋芝更加好奇:“公子长得是挺高,你这个变强大的梦想我赞成,但海啸还是莫要了,听说海啸吃人呢。”
“前面那家铺子的桂花糕闻名长安呢。”夏参打断。
果真,秋芝连忙跑去前面买桂花糕了,没空顾及重明和堂溪毓。
堂溪毓也没空顾及,自顾自地发呆,她觉得这人好歹帮了她一把,且看着有股子傻劲,便任由他跟着。
前人之述备已,秋夜如岁,秋情如丝。
一行人最终回到小院时,夜已深,寒彻的月光跟随萧萧秋风,道路尽头是黑夜脚印与满阶红叶。
苏绎独坐院中央,披上白玉盘的弧光,秋雁回头淡无声。
他并非享受月光,反而是痛苦中借用月光凄凉,不点灯,仅要纯粹的月光,以缓解些许。他额角布满细密的汗珠,淅淅沥沥如毛毛雨,而他脖子上青筋暴起,似起伏的山脉晃动。
他很痛苦。
爰居当年给他下的毒未全解开,哪怕他修炼五十年,也除不掉这淤青般的遗症。从下山后的夏天到秋天,发作过几次,但几乎忍住了。
可这回不同于以往。
这回如同在瀑布端一纵而跃,最后摔得粉身碎骨,皮骨剥离之痛。
堂溪毓和他们打开院门时,苏绎已经稍微调整好。但若靠近,定能发现他牙齿紧紧咬合。
“道长原来是先回来赏月了,好雅兴。”堂溪毓忍不住这样说。
苏绎不怒反而用力挽唇道:“抱歉,当时情况紧急。”
他在平乐坊见到那只狐时,便发现隐身的妖怪们均抬头看向一个包厢,守门的是几名黑衣男子,腰间佩刀,袖口还画有羽毛图样——爰居手下。
他不怕爰居,但当下人多嘈杂,他还身负重伤,最重要的是堂溪毓还在一旁。
他一番挣扎后,选择先走一步。
秋芝和夏参围着桌子坐下,重明紧紧跟随堂溪毓,后者则先抬头瞧瞧这圆月,而后也坐下。
桂花糕、桂花酒酿、石榴和月饼摆一圈,这院子是夏参租的,倒是十分宁静怡人,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
“这位公子是?”
苏绎看出重明本身是个重明鸟,传说中尧时神鸟,双睛在目,状似鸡,叫声如凤凰。如果修炼再高些,或许真能掀起海啸。
“重明。唐惜姑娘的好友。”
说完,他还笑着搂了下堂溪毓的肩,她这会儿仍着男装,看上去真如好兄弟。
苏绎隐隐间更痛了几分。
中秋月皎洁,庭中五人均仰望,似乎怎能见到广寒宫里住的嫦娥,远方还传来桂花香甜味的玉笛声。
秋芝一边吃月饼,一边嘟囔:“嫦娥姐姐多寂寞啊,真希望以后能有人陪着我,陪着小姐。”
夏参启颜:“我陪你。”
秋芝顿时涨红了脸:“干嘛偷听我许愿。”
堂溪毓心底默想,好月却不能照人圆,她得尽快赶路寻找赤水芝,早日回益州与家人团聚。想完,她听见苏绎悄声对她说:“姑娘还没原谅我吗?”
她只见得苏绎侧脸,稍微缓和的心又生气起来,生气这人道歉都这番不真诚。
“何谈原谅,你又不是我护卫,我可以自己保护好自己。”
她淡淡道,又觉得手闲,抓了块桂花糕。
另外几人在闲谈路上的所见所闻,秋芝发觉重明还是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