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记得的地方,便唱得声调高些,不记得的地方,便低低蒙混过去,很是自在。
盥室里,女子沐洗的水声,哼唱声,传入耳中,宋玉光听不清她唱的内容,却能听出她的轻松平和,正如曲中之意。
听长风说,戚家嫡女最擅长弹琴,那她呢,可学过?
她连烹茶也不会,字也写的不好,想来是没机会学音律的。
一曲终了,宋玉光将紫竹箫放到床褥上,轻捏眉心。
想要她留下,似乎也不太容易。
戚凤箫擦干身体,穿上寝衣出来,刚出盥室,便被外间的冷意冻得打了个喷嚏。
跟在后面出来的翠浓,赶忙道:“我去拿件披风给少夫人。”
往常夜里她都会给戚凤箫准备,今日屋子里多了个宋玉光,翠浓怵得慌,便给忘了。
“不必。”戚凤箫拉住她,柔声吩咐,“你且先把盥室清理好,待会儿我扶世子过来。”
现下穿上,不等把披风捂热,就该脱下,扶世子沐洗了,何必折腾。
只这一会子,戚凤箫并不觉得会冻坏她。
翠浓领命进去收拾,动作很是麻利。
戚凤箫则款步走进内室,见宋玉光把紫竹箫放在衾被上,长指间抓着一件随手从花梨木架子上取下的披风。
“过来。”宋玉光唤她。
世子心里,果真是关心她的。
戚凤箫微微抿唇,唇角勾着笑意,朝宋玉光走过去。
他身量高,抬臂将披风罩在她身上时,整个身影也拢住她。
披风落在肩头,贴上寝衣,肌肤感受到微微凉意,可她心口涌起暖暖的踏实。
他会关心她,大抵将来事发的一日,也不忍心苛责她吧?
他不肯承认对她有一丝情意,那她便多努力,争取在事发前,让那丝温情多一点,再多一点。
“世子待我真好。”戚凤箫顺势依入他怀中,侧脸贴在他肩下,语气隐含动容,“我娘说,嫁给心仪的郎君,是莫大的福气,如今世子待我这样好,箫箫此生再无所求,但求与世子和如琴瑟,白首不离。”
只是为她披一件外衣,何至于这般动容?
再想想,她自幼在别庄长大,除了一个余嬷嬷,再无人在意她,所以才会被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感动吧?
她娘早在她一岁那年,便在发卖途中跌下山路故去,她口中的娘想必也不是伯夫人。
是那位教养她长大的余嬷嬷?
她能时常记得余嬷嬷的话,想来那位余嬷嬷待她极好。
若是有机会,将余嬷嬷接入府中,放在她身边,不知她会如何欢喜。
念头一闪而过,便被宋玉光掐灭。
唤她一声“箫箫”,尚且把她吓得说不出话,若把余嬷嬷接来,只怕她要吓得立时告罪,把一切和盘托出。
罢了,眼下这般,也很好。
他聘戚家女儿为妻,戚家嫡女既跟旁的男人跑了,便将这个女儿赔给他,天经地义。
她未享过戚家一日福,原不该替戚家赎罪,可谁叫她来招惹他呢?
往后,他尽力待她好些便是。
怜惜的情愫在宋玉光心间潜滋暗长,他却丝毫未觉。
怀中女子娇娇柔柔,身上是刚沐洗过的润泽馨香,宋玉光下意识将大掌轻轻搭在她肩头。
本想告诉她,来日方才,她实在不必将他放在心上最重要的位置。
谁知,他的举动被她会错意。
宋玉光未及开口,便被女子纤柔的手臂环住。
她语气仓惶:“不要推开我!”
宋玉光顿住,他何时要推开她了?
“即便是我一厢情愿,哪怕就当一场梦,世子抱我一下,骗骗我,好不好?”戚凤箫的语气委屈极了。
宋玉光听着,心里不是滋味。
嫁入侯府这些时日,多是她努力逢迎,他淡漠疏离,她再情深义重,也还是会委屈的。
宋玉光心内暗叹,终是展臂将她环住。
只一瞬,当真如梦境般短暂,戚凤箫听见他道:“梦可醒了?再不醒,盥室里的水该凉透了。”
他语气淡淡,不解风情。
是在提醒她,他抱她这一下只是为了全她一个念想?
嗬,戚凤箫不信。
余嬷嬷说过,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喜欢的时候会骗人,不喜欢的时候更会骗人,身体可比嘴诚实多了,不能光听他们说什么,得睁大眼睛看他们做了什么。
他这样冷情的人,会为她披衣,会因她一句恳求而抱抱她,戚凤箫可不信他的心和嘴一样硬。
“箫箫一时失态,世子切莫笑我才是。”戚凤箫笨拙又迟钝地透出些羞赧,默默垂首,松开环在宋玉光腰间的手臂,纤指移至他小臂处,轻轻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