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头大队办公室那儿,村子里最热闹宽敞的地方。
直到半下午去田里插秧的时候,苗樱桃才了解到了秦家的事。
苗家的两副碗筷放在田坎边,刘小凤弯腰熟练动作着,还扯着嗓子和隔壁田的李洪娟一起骂骂咧咧。
“那些丧良心的,以后要遭报应,要断子绝孙啊!”
李洪娟眼睛呲着牙瞪着眼,一脸愤恨大骂:“崽种啊!听说孩子都已经成型了,是个男娃诶,说没就没了!”
刘小凤听到后更是心痛的不行,要不是还在水田里,保准要跳脚惋惜,她家不就差个撑门户的男娃嘛。
“我的天,该倒霉的孙子些!”
这事还要从早些时候就传出来的消息说起,上面有了新政策,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妇女不能多生孩子。像城里有工作的职工,一家一户就只能生一个孩子,不管男女,否则夫妻俩要受到单位厂子的处罚,轻则降级,重则停职。倒是乡下地方要稍微宽松一点,要是第一个孩子是女儿,还允许生第二个,再多的就不许了。
这个消息刚出来的时候,谁都不愿意相信,哪怕村里干部、计生办的人各种宣传、劝导,不信邪的人依旧不信邪,偷怀偷生的妇女数都数不过来,再加上抱着住在村里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了的侥幸心理。
乡下地方,看重的就是谁家儿子多,那谁家的话语权就大。谁家没儿子,被人嘲笑是小事,就怕死了后没后代摔盆。
而秦家强家的大儿媳妇就被抓了个典型,五个多月大的肚子说没就没了。
李洪娟男人和秦家强两个儿子是堂兄弟,秦大媳妇得管李洪娟叫堂嫂,一笔画写不出个两个秦字,所以她才这么恨的。
这回的事不仅仅秦家人,整个村子的人都能共情。
你一句我一句,恨不得把肚里脑里知道的所有脏话骂话砸到那些人身上。
“妈,你别骂了,骂了人家也听不见。”苗杨桃干着活心里本就毛燥得很,听着两人的咒骂声更不耐烦了。难免觉得他们是外强中干,也只能事后马后炮,不痛不痒。
刘小凤头都没抬:“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
哦,干活的时候是大姑娘,说话就变成小孩了。
苗杨桃可不是好脾性的,张嘴就顶:“国家的话让你们不听,现在遭殃不是活该么!有什么好……”抱怨的。没说完就被苗樱桃猛烈的咳嗽声给盖住了。
虽带着点刻意,但苗樱桃是真被来时路上掐的几个刺泡儿呛到了,脸上还残留着震惊和惊恐的表情,良好的胃口都消失了。
这傻大胆妹子,咋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这村子里哪家哪户不怀着想多生孩子的,这话传出去得得罪一片片人,连带着整个苗家都要招人恨。
果然,近处把苗杨桃话听得一清二楚的李洪娟和她男人的脸已经漆黑了。
苗大贵难得开尊口大声呵斥着人:“苗杨桃,老子打死你!”
刘小凤更是拖泥带水向亲女蹚去,不留情地扇人胳膊:“死孩子,胡咧咧什么,看老娘咋个收拾你!”骂完还得给人解释是“小孩话”“童年无忌当不得真”。
十六的小孩这时也不敢再吭声了。
苗樱桃看明白这事该是算过去了,平时两家关系本就不错,加上苗大贵和刘小凤一系列“打死你”“收拾你”“小孩”的话,人家也不好再计较什么了。
气氛有些不尴不尬,但村子里的事儿多,话题换一个就又继续了。
眼看天擦黑了,众人才慢悠悠不慌不忙从田里出来。
与之不同的苗樱桃拖着一双灰褐色泥水的脚,赶紧往河沟的方向跑去。
没办法,胆子同样不小的大妹不怕虫不怕鼠,就怕夜晚外面空洞寂寥的漆黑。
然而脚没来得及洗,倒先被河沟边躺着的黑影给吓了一跳,人一动不动,下半身躺在水里,旁边散落着背篓和一大堆衣物。
“婶儿?婶儿!”
河沟旁大小石头多,苗樱桃脚下不大稳,跌跌荡荡跑过去,仔细一看,不是什么婶儿,是俞家的大儿媳妇,该喊句大嫂子。
她抿着唇,瞪着眼,当下屏住呼吸,不知为何就伸手小心往人鼻息一探。
丰润的身躯不由一颤,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紧紧箍住。
没……没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