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人潮方向,朝西门逃去。
人群嘈杂,马跑不开,好不容易蹭到城门,贺母骑在高头大马上,视线越过人群一看,楚军竟已从后追上来。
贺嵘见状,一咬牙,用马鞭抽翻了两个挡在前头的难民,双腿夹紧马肚子,对母亲说:“抓紧了!”说罢也不管前面有没有人,只管往前冲去,反正人群中本就哭喊连天,也看不清是否撞到了人。
贺嵘母子顺利冲出门洞,但他二人身上衣着艳丽铠甲鲜亮,又骑着一匹颇神骏的宝马,楚军料定他们是城中重要人物,反而舍了周边衣衫褴褛的百姓,就追贺嵘。
一马载着二人,决计跑不过楚军骑兵,贺嵘边跑边解下铠甲,随手扔在路边,纵马窜入林中。
有人捡了贺嵘的铠甲,发现竟比副将的还精细,越发认定这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口中吼吼乱叫,追得更紧。
贺嵘频频回头,在密林中冒险穿梭,忽听身后母亲一声惊叫,他抬头一看,前面是断崖,要勒马已经来不及,眼睁睁骑在马上摔下山去。
追来的楚军停在崖边,见下面草木幽暗,看不见底,一股幽凉的风从山谷窜上,不多时,传来一声闷响,应该是落下去的人马摔到了底,众人又看了会儿,没找见下去的路,只得调转马头,去寻下山的路。
贺嵘母子命不该绝,竟被一棵大桂树接住了。
两人在半空中荡悠悠不知被挂了多久,东边的地平线上已微微范出鱼肚白,借着光线一看,贺嵘母子顿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这桂树长在悬崖半腰,离地面有几丈高,他们上不得下不得。
此处离鄂州城不远,天明后等城内战事稍定,说不好就会有人搜巡过来。
贺母咬牙说:“地下树多,我身子轻,我先跳下去。”
不等贺嵘反驳,贺母已从树上跳了下去。
贺嵘隐约听到一声痛呼,忙喊道:“娘!”
一时却没有人回应。
贺嵘又喊了几声,等了一会儿,依然没有回应。
他心一急,也要挣扎着往下跳,却听下面传来母亲的声音:“嵘儿,朝西边跳,往娘这儿跳,这儿草厚。”
此时天色才亮,山崖下黑漆漆的哪里分辨得清。
贺嵘听母亲声气无碍,稍放下心。
他循着母亲的声音所在调整了方向,双眼一闭,纵身跃下,只觉得身上一空,簌簌风声灌耳,身体掠过下面的树林,像一根根棍棒打在肉上,撞地生疼,好歹放缓了下落的速度。
落地时却不甚痛,贺嵘睁眼一看,竟然正好压在母亲身上。
贺嵘赶忙翻到一边,牵动伤处,疼得不禁张口哼了一声。
母亲先问:“嵘儿,你可伤着了?”
贺嵘缓了几口气道:“我还好,皮肉伤,娘,你可还好?有哪儿痛?”
母亲等了片刻,没有回话。
贺嵘心中慌了,忙爬上去看。
柔嫩的阳光从树林间射下,只见贺母躺在地上不动,口鼻中都是鲜血,她的肚子上一个血洞。
一滴血,滴落在贺嵘脸上,他抬头一看,只见旁边的大树上有一截血淋淋的断枝,若是没有折断,就像一根长矛立在离地一尺来高的地方。
贺嵘都懵了。
他想到,母亲应该是不巧斜插在上面,怕他下来也伤了,不仅折断了这夺命的树枝,还把它拔了出来,然后爬到这边的空地上。
母亲难怪要让他朝她跳,母亲这是用自己的身躯为他淌出了一条生路。
贺嵘抑制不住地落下泪,不敢高声,扑到母亲身上除了低低地喊“娘”,别的都不知道了。
母亲抓住儿子的手,她已明白再做什么都是徒劳,索性摸了儿子年轻的脸,释然地笑了,仿佛憋了半辈子的怨气就这么散了。
贺母她抚摸着贺嵘的头发,说:“儿,莫难过,娘活够了,能看你长大......你还年轻,答应娘,好好活下去。”
她抬起手,攥住儿子的手,一字一字地说:“活着才有一切!”
贺嵘抱住母亲,哭得难以成言。
贺母一时还死不成,虚弱地说:“快走,去西北,找你爹爹和哥哥们。他们手上有兵,走到哪里,什么世道,都不怕!”
贺嵘不肯走。
贺母用金钗戳在自己心窝,说:“你还不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贺嵘把外袍解下盖在母亲身上,跪扑在地上恸哭道:“母亲,孩儿不孝。”
说罢,他在母亲的目送下,离开了山谷。混进流民队伍里,化名贺桂,往西北去寻父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