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流云来到景京的衙门,门口一衙役正在值守,她走上前,还未来得及开口,那衙役冷冷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喂,干什么的?”
晓流云转向他的瞬间,眼里的冷清顿时收敛,揉成温柔可亲的眼波,甜甜地开口道:“官差大哥,我今日路过柳家村时,遇到了几个歹徒,幸得一官爷相救,他救了我却什么都没说便走了,还不小心落下了腰牌,我是来特地归还腰牌的,并且想当面谢谢他。”
晓流云拿出了腰牌,和上午买的那壶酒,递到衙役面前。
“柳家村?哼,那男子怕不是个子高高的,顶着张小白脸的面相?”衙役一脸不屑地说道。
“是,腰间还配着一颗很好看的珠子。”
“那是他没错了,人家和咱们不一样,可不是什么小衙役,人家可是堂堂丞相的宝贝儿子,亓晗,”衙役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人家亓大爷就是来玩的,心情好救了你,你这酒,怕是入不了人家的眼!况且,他最近一段时间都在柳家村,你来这儿找他只能落个空!”
晓流云哪里不知亓晗根本不在这,只是来探个底。
她殷切地将酒塞到那衙役的手里,含笑说道:“是我冒昧了,但官差大哥在这站岗属实辛苦,这点酒就当孝敬您了吧。”
那衙役看这姑娘人美声甜,还算懂得怎么做人,便满意一笑,收下了酒。
月色如水,缓缓倾泻入芜山。晓流云穿梭林中,走过许久未走的归家路,回忆悄无声息地奔涌而来。儿时在溪边无心插下的柳条,也已经长成参天大树,光秃秃的柳枝上零零散散地吐出几颗新芽。
她轻轻地抚摸着粗糙的树干,做着简单的寒暄,然后转身继续向芜山深处走去,向无数次哭醒的梦境走去。
晓流云看着眼前已经有些破败但仍算完整的竹屋,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家,脚步似有千斤重。她静静地站在院门口,望向院子里那株已经败落的梅树。
当年自己常常喜欢围着这树跑,父亲在后面追着她,吓唬她说:“大老虎来抓小狐狸啦,嗷呜!”母亲就在窗前含笑看着这对玩闹的父女。
而这些回忆转瞬便如烧尽的灰吹散在风里,变成满身是血的父亲推着受伤的她嘶吼着让她离开。她被师父硬生生拖走的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那个人的剑直直刺穿了父亲的身体。
八十年过去了,无数次梦回芜山,无数次梦回那天,无论她的武功术法有了多大的长进,她总是救不回父亲,总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一次又一次满身是血地倒在自己面前。
而那个人,让她恨之入骨的那个人,和下落不明的母亲,都让她不得不再次回到这里。
晓流云抑制住微颤的四肢,迈入院门,院子里全是杂草和落叶。
一步,一步,一步,这条回家的路,她走了八十年。
当年嬉笑的稚童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却再不见对她嘘寒问暖的高堂明镜。
当年众星捧月的灵狐族圣女,如今却像飘零世间的孤魂野鬼,无家可归、无枝可依。
晓流云心中升腾起无数的委屈,脚步沉重,跨过门槛,跨过八十年的苦与咸。
正屋内,一切陈设并未改变,飘忽一声,似有一片叶子落了下来。
忽而,一道寒光闪过晓流云的眼睛,她呼吸一滞,泛着月光的薄刃不动声色地贴上了她的肩,与她颈上的皮肉咫尺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