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那样，喃喃个不停。
是的，这是那个雪夜，他秘密去隶阳关想要探查援军数量以及营区戍卫情况时，碰巧在营区外的湖中救下的女子。
那个他曾两次遇到，自称叫做沐澄的女子！
那日，天欲降大雪，他本想着隶阳关军营里外出洗马的人不多，趁此可擒获一两名落单的乾国士兵，然后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总能探到些情况。
可当他埋伏许久未果，正欲放弃之时，竟远远看到一名身着鲜艳裙衫的小小女子匆匆出了隶阳关营门，直往这湖边而来。
奇怪的是，在这呵气成霜的寒夜里，这女子竟然边跑边脱衣衫，直至剩下最里层一件薄薄的纯白内衫。
然后，她便果决的一头扎进深幽的湖水里，没有丝毫犹豫！
但就在她跳湖的一瞬间，谒伽昊看清了女子的面容。
是她！沐澄！
神使鬼差的，他想都没想，悄悄摸近，跳下湖去，用力将女子拖了出来。
就在扛她出来时，他第一次听到了这女子无意识的呢喃：清澄如水，纯净如初。
也如今日这般，她双目紧闭，眼角两行清泪随之而下……
那时，担心被发现的他赶紧用手轻轻捂住她呢喃的嘴，将人扛上岸后，谒伽昊才清醒过来。
如此费事救一女子何用？如若被隶阳关的守军发现自己孤身一人到此，必不能善了。
想到此，谒伽昊打算将她扔下，转身离去。可刚走两步，他又顿感不对：这女子三番四次的出现在裴展周围，回回身份还不一样，今日又能在这隶阳关军营如此轻易进出，必不是普通角色！
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女子和裴展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一定有用！
于是，谒伽昊放弃原来计划，用自己的羊皮披风将她裹严实，然后悄然无息的摸了出来，一路快马飞奔，将人带回了讫部国都贡巴。
只是，这人带回一日多，一直这样昏睡着，无论怎样都叫不醒。也曾找大夫看过，喂了药，她时不时会喃上两句，却丝毫不见醒。
现下，已没半分耐性的谒伽昊听见那喃喃之语更觉心烦。
他猛然直起身子，一脸烦躁的直接伸手推了推榻上昏睡的女子，企图将她摇醒。
她没睁眼，只是低语声没了。
他不死心，又大力的推了两把。
女子瘦弱的身子随着他的手无意识的左右晃动，但嫣红的小脸却无半点变化。
谒伽昊深深的失望了，他重重叹口气，起身出了内室。
第二日午时，仍未收到乾国线人消息的谒伽木焦躁万分，虽极不情愿，可迫不得已的他还是来到谒伽昊毡帐商量办法。
“王弟，你带回的人醒了没？隶阳关援军人数到底多少？”
“大哥，不是说你的线人消息又快又准吗，我还正等您那边的准确信息呐！”
谒伽木被噎的脸红脖子粗，“这天寒地冻、又千里迢迢的，送来消息总需要时间。但，你这儿，人都带回来了，先审她！”
本想回嘴反驳的谒伽昊看了眼帐外垂挂下来的冰锥，犹如手腕那般粗，他收住了即将出口的狠话，心平气和的回道。
“好的，大哥，我现在就去把人弄醒审问。”
既然承诺了，谒伽昊就想速战速决。
他来到内室直奔床榻边，伸手便猛推仍在昏睡的桃鸢。
用力推了几把，看她还是没反应，他干脆用冰凉的手背狠甩桃鸢脸颊，“醒醒，快醒醒……”
榻上女子闭合的双眼有了几丝微动。
谒伽昊看有希望，于是陡然大喝一声，“沐澄！”
桃鸢似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爹爹像小时候那样，一直对她念叨：清儿，做人要堂堂正正。而一旁的娘亲，则絮叨着，“清儿，女儿家要清清白白。”
然后，爹爹便拉住她的手，反复念叨，“我沐敬修的儿女，一辈子都要如你们的名字一般，做到清澄如水，纯净如初。”
清澄如水，纯净如初……
一遍又一遍，不停在她耳边萦绕，直到她听到一声怒呵，“沐澄！”
桃鸢用力睁开似有万斤重的眼皮，朱唇微启，缓缓吐出一句，“澄儿~”
“醒了？”
桃鸢听着身旁讶异的一问，是陌生粗粝且生硬的乾国语言，使她有一瞬的迷茫。
她费力扭头看去，是一张粗硬立体的俊脸，带着讫部特有的黑红色，高挺的鼻梁上，狭长的双眼黑曜曜的。
怎会是谒伽昊？
只一瞬的茫然后，桃鸢的记忆如潮水般回涌。
她想起了那句：哪儿来的，拖哪儿去！
想起了花娘营里姑娘们劝她的话：早晚有这一天。
也想起了投入湖水时的那一瞬间，好似有万千冰针瞬间刺入骨内。
再然后，便是爹爹和娘亲无尽的唠叨……
“我为何……”
“你先告诉我，隶阳关近日的援军有多少？裴展是在修筑营墙还是在赶着磨刀制箭？”
谒伽昊看她双眼逐渐清明，像是清醒的样子，于是迫不及待打断她，赶紧追问。
“裴展？”
念出这个名字，桃鸢才回味过来，原来喊了那么久将军的他，叫裴展啊。
不由的，她脸上泛起一丝苦笑：相识月余，从陆大夫口中得知他姓裴；又在他身边兜兜转转数月后，才从一陌生人口中得知他真正的名字。难怪他会如此绝情，确实是自己蠢笨无用，当然可随意丢弃、牺牲掉！
只是，如今知道他的名字又如何，这并不能决定自己以后是继续感恩戴德的感激报答他，还是誓食其肉的痛恨他？
“说啊，裴展目前到底在做什么！”谒伽昊说着，再次伸手猛地推了她一下。
一声厉问加一个猛推，打断了桃鸢混乱的思绪。她抬眼对上谒伽昊焦躁的黑色眼睛，平静回他。
“我什么都不知道。求你，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