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宋照璘送的这把银柄四面剑还是她的第一把剑。
他们坐在河堤向阴处,背离主干道,来往人少。前夜微微小雨,合欢花期将近,落了一地残粉。
苏惊梧捡起一朵花球吹了吹,问宋照璘:“宋大哥我什么时候能够入门啊?”
她小时候见紫昊只抬头挥袖,树上的桂花就会纷纷落下,师父说那叫御气,练出气感了就能驾驭天地间无形的清气,得修到凝神入门了才行。
“入门要多久,取决于天赋和灵通,许多人修炼三十年才摸到第一关门槛,你刚起步,急什么?”宋照璘拍拍她的肩,拿过剑来查看。苏惊梧瘫倒在草地上:“我要是迟迟不能入门,就不能改掌门令,能不急吗?”
宋照璘抽剑出鞘,头也不抬:“师父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何况,我现在也开始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他选你。”
看着他毫不在意的样子,苏惊梧感到有些棘手,小雷山的大师兄真的好守规矩,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让一个小猫妖作掌门,怎么想都不合适啊?
“这剑你才用没多久,磨损就这般明显”,宋照璘看着剑身上的痕迹,皱起眉头,谈起剑他就极认真:“施力不对,剑是双刃,你要是拿来当刀用,容易伤到自己。”
苏惊梧看他擦完剑,凑过去一点:“宋大哥你花了多久凝神?”宋照璘抖开一片皮革裹住剑刃开始盘搓,随口答道:“我八岁上山,似乎是三十岁之前凝神入门的吧,有点记不清了。”
山上的弟子都知道,小雷山大师兄寿元过百,是整个门派除掌门外最有望入破虚境的人,仙者多如过江之卿,能在星篆榜上留名的,无一未过破虚境。
“你这样的凤麟之材都要二十多年,我一介山野狸猫,这辈子问仙无望了。”苏惊梧叹气。
宋照璘从袖口里摸了摸,找出冷石粉来,细细涂擦剑身,抽空瞥她一眼:“别的小妖小怪还在混沌中聚灵,你都能跑会跳跟我打上几招了,赢了别人几百年,还要如何?”
南风吹岸,地上粉色花丝滚做一堆,苏惊梧捏着手中那一朵,手指松开又握紧,好一会,仰起头笑着说:“我以前听师父说,他带我刚搬到小雷山下时,你练剑砸塌了他的房子,后来带人帮忙重新盖屋赔罪。”
提到往事,宋照璘也露出一点笑意:“是啊,那时候年轻气盛,没个轻重,真人冲我们板了好几天脸。”
“我那时候在做什么?”苏惊梧丢下合欢花球,拍了拍手心的残屑,状似随意一问。宋照璘笑意还挂在脸上:“你那会还病恹恹的,巴掌大小,每天都在睡觉,阿陶天天去看你,把羊奶递到嘴边就醒了,谁喂就抱着谁不放,一转眼你就这么大了。”
苏惊梧勾了勾嘴角,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一只妖如果想要任意化形,至少要修到聚灵中期,少说百年,而我一只没断奶的野猫,濒死之身,不但活了过来,还在几十年里化出了人形。宋大哥,你说这意味着什么呢?”
宋照璘指尖一僵,转头看她,宽慰地笑着说:“意味着你天资卓绝,只要潜心修炼,能成大事。”
“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以为自己是身怀奇运的那个人,吵着要师父教我法术,教我修道。”苏惊梧抬起掌心,盖住脸:“直到他现在变成这样。”
几朵嫣红从枝上落下,它们会跌进尘泥,化作养料,安静地供托着这乔木长高,让它能够到更多的光照和雨露。
夏日熏风带走无声的叹息,宋照璘张了张嘴,说不出什么哄人的假话来,只能放下手中剑鞘,低声问:“你猜到了?”
他差点忘了,这只小猫虽然喜欢偷闲躲懒,却一贯很机敏,谁想逗她玩,都只能在最开始趁她不知就里的时候占下先机,等她反应过来就再也骗不到了,还会被她溜几轮。
她坐那里看起来是玩花打滚闲扯,实则在打听妖精修人形需要多久,自己小时候又是个什么情形。
“是啊,你们都知道了,都帮他瞒着我”,苏惊梧松开掌心,脸上并没有泪光,只有耳朵落寞地垂下来:“那天辰乐君还问我为什么师父会离相之术,我一直误以为,是问他怎么身中离相的,可是能悄无声息拿他炼魂的,乐昌县能有几人?后来他一句都不问了,你也不问——
“就好像已经知道到底谁是施术人,又是谁取走了他的魂力了一样。”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皮下脉搏在有力跳动,一个残破濒死的失智之灵,靠着至亲的魂力供养,却无知无觉,活成这般没心没肺的模样。
苏惊梧闭上眼,缠绕多日的澎湃心绪,在一片残花中静静消解。我何德何能,值得你这样不计代价,抠心剖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