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鸦的两个姑姑倒是都认识叶复惊,她们嫁在隔壁村,除了逢年过节之外,一有时间就会来看老爷子和奶奶,回家的次数比沈兴业这个儿子都要勤快。
老爷子和奶奶心善,看着以前和叶复惊父母之间的情分也常会接济叶廷芳一家,而且她们比叶廷芳大不了几岁,年纪相仿,对叶复惊也是有怜爱的。
这么一来二去,也就对叶复惊熟悉起来。
叶复惊人机灵,一双眼睛充满了聪明劲,虽然对沈鸦的几个哥哥姐姐并不熟悉,但胜在嘴甜,不认识便主动问,见人也不扭捏,也就格外招人喜欢,尤其是招女孩子喜欢。
表姐家的小闺女看到他就害羞起来,拽着表姐的衣服就往她身后躲,脑袋探出来,一双眼睛怯生生的。
沈鸦撇撇嘴,她就说叶复惊这人就会装乖巧,他如今都快笑成一朵花儿了,哪有刚刚对她的半分冷漠。
沈昇看到小外甥女一脸羞怯,蹲下逗她:“哎呦,我们多多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叶复惊也蹲在沈昇旁边,神情格外的温柔:“你叫多多呀,好好听的名字,你好,我叫叶复惊,给你吃糖好不好?”说着他手摊开,掌心是一块儿橘子味的水果糖。
多多有些迟疑看了眼表姐,然后伸手抓起了糖:“谢谢叶哥哥。”
“多多,你要叫舅舅。”他们一家人格外注重辈分,尽管叶复惊和沈家没什么亲缘关系,但毕竟他是和沈鸦一辈的。
“谢谢叶舅舅。”多多从善如流,她说完后又停了一下,凑过去搂住了叶复惊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叶舅舅,我喜欢你,你身上好香。”
沈鸦了解自己这小外甥女,向来矜持,看她忽然抱住叶复惊亲了一口十分意外,反应过来后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都什么还没做,怎么就被个小姑娘捷足先登了呢。
她悠悠看向叶复惊,见他笑的格外开怀,在他人看不见的地方撇了撇嘴。
恰巧沈兴业的菜都出锅了,他围着围裙现在东屋厨房门口喊:“沈鸦,小昇,端菜。”
“哦,来了。”
因为人多,所以男女分了两桌,男士在堂屋里喝酒,女士都聚在了沈鸦的房间吃饭。
屋里进了一大波人,奥特曼听到动静一溜烟的钻进了被子里。
沈鸦作为饭桌上唯一一个未婚的成年女性,这顿饭吃的很不是滋味。席间说的都是孩子,吐槽的都是各自的丈夫,也避免不了的提到沈鸦的感情问题。
沈鸦才二十一,大学都没毕业,其实并不着急,在场的除了李兰君着急忙慌给她张罗相亲,其他人提起她的感情状况,大都是因为那点八卦心。
但沈鸦听着却格外刺耳,她百无聊赖,一时觉得沈兴业费尽心思做的这一桌子菜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可口。
再上她胃口向来不好,夹了两口菜就放下了筷子。
二姑聊天之余还分神注意到,连忙招呼她吃饭:“沈鸦,你吃这个小黄鱼,你妈炸的外酥里嫩,你尝尝。”
二姑开了头,在座的其他人也都开始七嘴八舌的让。
沈鸦无奈推拒:“我饱了。”
“你这才吃了多少,减肥啊,我和你说沈鸦,不用,你看你现在瘦的,再减身体就要受不了了。”
沈鸦有些烦躁,她不自主的开始皱起眉头,嘴唇动了动也没说出话。
她心口堵着一口气,牵动着她浑身的神经和血管都绷的紧紧的,这种情绪来的很快,她其实不大能控制的住。
这种时候她往往需要靠砸点东西或者身体的痛苦来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即便她此时脑子像被人吹满了气的气球一样发胀,她也知道这个场景,这个时候不适合。
李兰君注意到了她黑着脸不说话,替她回答:“她就这样,饭量小,二姐,你不用管她,她这么大的人了,饿了自己会吃饭。”
其他人这才把注意力从沈鸦身上转移到其他地方。
沈鸦起身出了房门。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飘雪,就着北风刮到她脸上。
从来如此,她应该习惯,就算她开门见山,单刀直入,也没有人会真的听得进去她说的话。
他们只会把所有自己觉得好的对的,全都按在她的身上。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转身钻进了东屋。房间很温暖,也很安静,沈鸦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像一只猛兽要击碎囚笼,挣脱桎梏。
她从老爷子的烟盒里翻出一支烟,抖着手点燃。她目光被眼前缭绕的烟雾吸引,试图放空自己疏解这突如其来的情绪,但身体里像有一根皮筋被人紧紧拉住,勒的她心脏生疼,四肢痉挛。
她不会好了,沈鸦想。
纵使表面伪装的再平和也掩盖不了她心底藏着的暴戾。最近这段时间她能感觉到她越来越失控,哪怕是一朵轻盈的花落到心尖也能让她心底那座火山喷发。
她厌恶李兰君,厌恶沈兴业,更厌恶她自己。
她常常觉得自己像是阴沟的蛆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没有未来,也谈不上过去。
她像是已经死了。
李兰君总是说我们都是为你好。很长一段时间里沈鸦都活在这样自欺欺人的梦里。
父母怎么会不爱孩子呢?
沈鸦的右脸像是痉挛一般的扯动一下,发出一声冷笑。
或许天下的父母都是爱孩子的,但总有那么一些父母,他们的爱没有长眼睛。
他们看不到她背对他们那面的身体上血淋淋的伤。那些失眠的夜晚,沈鸦能告诉自己,他们只是不知道,如果他们知道,他们会伤心,会心疼,会抱住她说有他们在。
但当沈鸦剥掉自己的衣服,把自己摊在他们面前时,他们看着那样的伤竟没有丝毫动容,竟然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他们甚至不觉得那是伤。
她像是一个笑话,如果在这个世界上,沈鸦不爱自己,她还可以安慰自己,没关系爸爸妈妈爱沈鸦,但如果就连李兰君和沈兴业也不爱她呢?
沈鸦只会觉得她的生命荒唐,可笑。
毫无意义,没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