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幼青与孙元卓的第一场交锋,以孙元卓的昏死暂告一段落。
天色又暗一分,破败禅室中微弱的光线,让她忽略了孙元卓脚下已然洇成一摊的血。
她颇为嫌弃地蹭了蹭脚尖沾染的血迹,转身出了禅室,让詹亮进来处理。
长夜漫漫,她还等着从孙元卓嘴里多撬些东西出来呢,区区两刀放点血就受不住了,这可不行。
在等詹亮处理的空档,宣幼青就在祝觉寺破败的后院里头踱步。
缺月隐苍穹,西沉的暮色收起最后一抹霞光,层林中裹挟而过的晚风吹来一片低云,山间隐约可见低飞的归鸟。
夜里怕是要落雨。
她视线落回这一方破庙,就瞧见陆仕谦正立在禅室的门口看她。
“老板娘方才问得,很巧妙。”
宣幼青脚步一顿,却似乎并没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听墙脚的行为。
可再讨巧也不过问个虚实,往后从人嘴里撬名字,才是今日正经的活计。
詹亮从禅室中出来,她听见里头传来孙元卓呻|吟,抬脚往那边走去。
一声尖利的哨声骤然响起,在这寂寂山林中,显得分外突兀。
詹亮和宣幼青登时警觉,忽然发觉院子对面的破败房间中,缓缓钻出了几个黑影。
孙元卓的护卫醒了!
她不知那一声尖利哨响意味着什么,但那颇具穿透力的悠扬,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身边行动如常的陆仕谦,无奈地咬了咬后槽牙。
那群杀手是真的不善于留活口啊,连这般书生都放不倒的迷药,她就不该存什么侥幸!
可今夜的机会太难得了,若失了手,下次再想抓孙元卓,可就难了!
宣幼青默默点了点人头,她和詹亮二对六,打是不占上风的,可是有了人质就不一样了!
“把孙元卓带着,走!”
她方才留意过,禅室那腐朽的雕花后窗,一脚踹开就能通往后山。
她准备就近从陆仕谦在的这个禅室翻出去,前头詹亮领命与她分头行动,一个矮身冲向孙元卓的禅室去扛人,刚迈出两步就忽的捂住腿翻倒在地。
箭矢破空之声后知后觉传入宣幼青耳中。
又是这该死的箭!
“救大人!”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孙元卓的生性多疑又救了他一命!
发现他未曾如约到祝觉寺的沙弥通知了孙府,孙元卓手下快马加鞭进山搜寻,恰好就听到了那一声呼救的哨声。
宣幼青眼下已经顾不得孙元卓了,救詹亮要紧。
可箭矢在暗处,她贸然露面,怕是也不能全身而退!
她自然而然把目光落到了眼前的陆仕谦身上。
方才混乱之中是有人认出他了的。
她不做多想,两步上前掏出匕首就抵在他的后心。
“陆大人,帮人帮到底,有劳。”
陆仕谦没有做丝毫的抵抗,几乎是默许了她的骤然靠近。
她温热的鼻息就在他耳侧咫尺,是比匕首更让他焦灼的存在。
“都别动!再动我就杀了他!”宣幼青厉声喝到,回应她的是四面八方猝然收紧的弓弦,黑簇簇的箭羽齐齐转头,冲着她和陆仕谦在的方向,发出难耐的紧绷之声。
宣幼青目不斜视,急切呼唤道:“过来!”
詹亮从蚀骨钻心的疼痛中咬牙起身,拖着鲜血淋漓的一条腿,一个滚身,钻到了有陆仕谦“庇佑”的破败禅室中。
经年历久之后脆弱单薄的泥墙连带着摇摇欲坠的窗格,被詹亮用肩膀一口气撞开,化作满室迷眼的浮灰。
宣幼青挟持着陆仕谦,在孙元卓咬牙切齿的一声痛骂之中,直直奔向祝觉寺后山浓稠潮湿的夜色。
憋闷了整整一日的天穹,终于落下了雨幕。
嘈杂狠厉的雨声又急又密,掩盖了三人隐匿奔走的踪迹,却抵不住身后来势汹汹的追兵。
身后的詹亮不知被什么绊住了手脚,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
宣幼青停下,才忽而后知后觉自己挟持陆仕谦的那只手,不知何时转了方向,此刻正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因紧张而收紧的力道,还能感受到他腕下有些急促的脉搏。
夜雨穿过密林,化作冰凉厚重的水滴,带着些刺骨的寒意。
她松开手,仰头望见密林雨幕中闪烁的火光,俯身试图架起摔倒在地的詹亮。
“今日多谢陆大人。”她在黑暗中兀自出声,“孙元卓要追的人是我,大人自便。”说着便要扶着詹亮往更深的林中走去。
陆仕谦立在雨中,眼前模糊的轮廓重叠,能看见她的艰难支撑。
詹亮腿上的箭伤不容小觑,一路强撑至此,若是此刻见光,宣幼青便会瞧见一张全无血色的脸。
身后追兵的火光方才他也是瞧见了的,他不愿拖累宣幼青,正措辞喊了一句老板娘,却忽的被人架住了另一边胳膊。
宣幼青肩上的重量骤然减轻。
夜雨迷住她的双眼,她瞧不真切,只能闻见身侧若有若无令人心安的冷松香气。
“陆大人……”
“走吧,先寻一处避雨的地方。”
而后一路无话,詹亮被所谓的“绑匪”和“人质”齐心协力夹在当中,竟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诡异的和谐。
陆仕谦目视之力优于常人,这一路有他相助,路也比方才走得顺当些。三人在林中穿行,宣幼青不时回头,山林之中间或游走的火把光亮已经远远被他们甩在了身后。
三人寻到一个可供栖身躲雨的山洞,詹亮习武之人,对伤处也有自己的的应对之法,这会儿落下脚,不用旁人相助,即便摸黑也能自顾自扯了衣裳给自己束伤止血。
宣幼青贴着湿凉的洞壁与陆仕谦相向而坐,她抬头望天,雨势减小,逼仄低压的浓云被风吹走,天幕上透出隐隐的蓝黑色。
林间的雨比天上停得要慢一些。
她起身往山洞深处走去,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