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义的怀抱并没有多温暖,裴棠却发现自己没出息地想念这个怀抱。
离开B市最开始那段时间,裴棠天天从噩梦中醒过来,梦中是张怀义决绝的面容,以及她无能为力的挫败。每次从梦中惊醒,裴棠只会更加挫败,因为现实和梦境一样的无力。可是挨过了那些日子,裴棠觉得自己好像已经麻木了。就好像之前在戈壁,她看到陈舒颜和他亲密地交谈,她的心固然是痛的,但那种痛已经不再难以忍受,她甚至觉得张怀义与陈舒颜是般配的。
此刻,这个裴棠无数次劝自己放下的男人,用蛊惑地声音告诉她,她想听的,他都愿意说。分明是这样暖心的时刻,裴棠却泪意上涌,难言的委屈堵在她的喉咙。
察觉到胸口一阵潮湿,张怀义有些不知所措地低喃,“怎么哭了?”
裴棠在他的衬衫上蹭了蹭,将眼泪擦干了,鼻音有点重:“张怀义,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因为你。”
“你不是讨厌我妈妈吗?”
“是。”
“那你为什么还找专家来帮我妈妈检查?”裴棠离开他的怀抱,一脸疑惑。
“也是因为你。”
“哦。”裴棠点了点头,没想到张怀义这么简单直接,一时间竟也想不到还要问他什么了。
“你怎么不问,我是不是爱你?”
裴棠垂眸,想起一年前在他家,她试探地问他“您是不是喜欢我?”,得到的是他肯定的回答,可是那又怎么样,她满心欢喜地想象着未来,但是他大概一直都在想怎么结束吧。此时此刻,在满是消毒水的医院走廊里,张怀义给了她提问的机会,但裴棠却没了一年前的一腔孤勇,这么久以来他的越界让她意识到他大概是爱她的,可是她再也不想开口问第二次了。
“……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裴棠起身,拎起蛋糕盒晃了晃,“谢谢你的蛋糕。”
裴棠不等张怀义有所回应,便去开病房的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臂,他没用多大的力,但却抓得很牢,阻止了她进门的动作。裴棠侧过头去,张怀义的脸被灯光照得分明,那双好看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脸上情绪渐浓,竟深情得让裴棠晃了神。
“你拿什么谢?”张怀义问得认真。
“你想我怎么谢?”裴棠敛下眼帘不去看他,顿了一下又淡淡地说,“只怕我的谢意你承受不起。”
“哦,说说看?”
裴棠用淡淡的嘲讽语气说:“如果你一定要我谢你,那我能想到的唯一方式是以身相许嫁给你了,但是张怀义,你敢娶吗?”
是的,你敢吗?你背负血海深仇,你一心只想裴氏难看,你会娶仇人的女儿?
裴棠知道他不敢。
“我敢。”张怀义的脸上是裴棠从未见过的坚定。
这样的坚定让裴棠完全没想到,她以为张怀义听到她的话,一定会尴尬无措,毕竟她是间接害死他母亲的凶手的女儿,他怎么可以允许自己娶她?
裴棠瞪视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怎么会不知道?”张怀义甚至笑了一下,“只是你说过的话不要反悔才是。”
裴棠挣脱他的手,匆忙进了病房,关门的声音太响,裴太太被吵醒了。
病房里没有开灯,光线很暗,只有墙角的一块逃生指示牌发出碧绿的光。裴棠有些茫然地将背贴在门上,遮住了门上的一个小窗户,自然也挡住了走廊里透进来的亮光。裴太太看着门上模糊的身影,迟疑地开口:“裴棠?”
裴棠如梦初醒,将蛋糕放下,几步走过去,“怎么了,您不舒服吗?”
裴棠走开,走廊上的光透过门上的玻璃照进病房,昏暗的病房亮了起来,裴太太看清了人,微微皱眉,“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刚才有点饿,起来吃了点东西。”裴棠走到床边坐下,“您要吃点吗?”
“我不饿。”住院一周,裴太太眼窝深陷,疲态尽显,看着同样憔悴的裴棠有些于心不忍:“有护工在的,你回去休息吧,看你在医院也没睡踏实。”
“没关系,反正再过几天您就出院了。”
其实裴棠很喜欢这样与裴太太亲密相处的日子,没生病之前的裴太太与她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有时候看似无限接近,但伸手却无法触及。但是现在在医院,裴棠明显感觉到裴太太收起了那层屏障,想必是真的从心底接纳了她吧。
裴太太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几不可闻地叹息,“你总是这么乖。”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乖?如果你忤逆一点,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讨厌你,疏离你。但是你这样听话懂事,乖巧孝顺,让我挑不出一点错来,唯一支撑我的那点恨意都要消失殆尽了。
裴棠握住她的手,“您说什么呢,快睡吧,子女孝顺父母不是应该的吗?”
“我睡了,你也洗洗睡吧。”裴太太缓缓收回手,艰难地翻了身,背对着裴棠闭上了眼睛。
……子女孝顺父母不是应该的吗……
裴太太反复回味着这句话,心里有些难堪。
可是裴棠,你不是我生的,你本不该与我这样亲近。
或许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的缘故,裴太太这阵子越发脆弱,当她发现自己没办法对裴棠冷脸以对,心里已经快要毫无芥蒂地接受她时,她就难受得无法原谅自己。她是裴敬南和方芸至死不渝的爱情里的唯一受害者,自从知道裴敬南出轨那一天开始,几十年来她从未真正地开心过。收养裴棠也不过是因为想看着这个无父无母的女孩子如何痛苦地长大,可是这些年来养着养着,她的初衷变了,她竟然是有那么一点喜欢这个孩子的。裴太太觉得自己像是疯了,去喜欢自己丈夫外遇生下的孩子,所以这些年来,她一边疏离裴棠,又一边无法抗拒她的示好。分明想离她远远的,可是当知道她感情受挫,却又无法控制地出手相助。
她为裴棠所做的一切让她难受得分裂,凭什么她这个受害者要去为那两个恬不知耻的人养女儿?凭什么他们的女儿要让她来疼爱?
可是所有的凭什么都抵不过裴棠一个难受的眼神。裴棠的难受就是她的难受,裴棠在感情里受挫,万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