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边,血色彼岸花妖艳盛放,白衣女鬼迎风而立,银线在她裙摆上勾勒出朵朵桔梗花。
河中镇压的恶鬼怨灵聚集在她前方,不断攻击着河面结界,每一只都想要冲出来将她吞噬。
女鬼似无所觉,半分不惧。
与此同时,往生台边。
孟婆等了一阵儿,见再无新的鬼魂前来,便趁着空闲起身朝着忘川河走去,果然不出她所料,远远的就在岸边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她轻轻摇头,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孟婆踱步过去站在女鬼身侧,随她的视线望向河对岸,眸中所见,是大片大片的曼陀罗。
它们亦称——白色彼岸花。
“期限将至,姑娘等的那个人,也该来寻你了。”孟婆苍老沙哑的嗓音随着一股阴风飘入女鬼耳中,她收回思绪,俯首致谢。
“有劳婆婆挂心,他很快便会来。”
入耳声音空灵透彻,孟婆侧首对上女鬼的视线,却见她浅蓝色的双眸中流露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孟婆微微一笑,也为她感到开心,颔首附和:“人间百年,阴司千年,你们终将相见。”
女鬼抿唇淡笑,满目期待。
人间的一年乃是阴司的十年,她在这里等候千年,只愿与他共入轮回,再续前缘。
如今他在人间终老之期将至,不久的将来他们定会在这里再次重逢。只是人间百年是他漫长的一生,届时相见,他还能认出她来吗?
女鬼闭上眼不再细想,与孟婆闲聊着阴司琐事,却见对方忽然瞥向她身后,半响没再答话。
她似猜到什么,怔然片刻,红了眼眶。
女鬼转身,阴风扑面而来,曼珠沙华随风起舞。
她发丝翻飞,遮掩了视线。
他衣袍轻扬,拂柔了轮廓。
青丝扬起的那一瞬间,她看清了彼岸河边的曼陀罗花海中,立着一位翩翩少年郎,芝兰玉树,可不正是她朝思暮想的身影?
地府已入,彼此皆化为鬼。
他们隔河相望,双双呆愣。
女鬼恍然忆起,生前读些闲书时,里面曾经记载过,如若心心念念的人久别重逢,身体会率先做出反应。比如不受控制的僵硬,甚至无法动弹,那是最直白的思念。
她从前不信,可现在信了,原来脑海里一片空白的时候,真的会什么也想不起来。
良久,他笑着,跨步向她跑来。
女鬼回神,也纵身跃起踏入忘川,奔赴她的归处。
与此同时,河面之下,诸多恶鬼怨灵似疯了一般拥挤着往上冲,面目狰狞恐怖。
可惜,这两只鬼并没有陷入忘川之水沦为那些妖邪的食物,恰恰相反,在他们足尖落地的时候,踏到的都是实物。一个似路非路,似骨非骨的桥梁浮现在忘川之上,随着他们的步伐一点一点的显露出真容。
此乃,奈何鬼桥。
一座以神骨铸成的桥梁,寻常自行隐匿不显真容,唯有鬼魂渡河时被踩中才会现身,人间初来的鬼魂都需引魂使指路,否则一步踏错跌入忘川,将受万鬼吞噬之苦。
两只鬼脚踏奈何,迎着簌簌阴风奔向对方,本以为会相拥,却不曾想双双穿透了对方的身体,脚步踉跄了好几下方才站稳。
她愣住了,他也呆了,眼中带着几分茫然不解。
半晌,他们转过身,四目相望,默契抬起自己的一只手握住对方的手,十指虚虚相扣。
他嘴角挤出一抹笑,轻轻开口,嗓音颤栗。
“久等了。”
他从来不信鬼神之说,所有的努力,只因信她。
原来,世上真的有鬼,也真的有轮回。
女鬼怔然,痴痴地望着他的面容,委屈汹涌袭来,呢喃道:“是真的久,很久很久,一千年,我有好多次都要撑不下去了。”
她语气很轻,藏不住哭腔,一双宝石般的瞳色弥漫水气,眼球现出红丝,染上血色。
男鬼心疼不已,上前一步虚抱着女鬼,她埋首在他怀里,开心的接上下一句:“可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所以我会等。”
天上人间,地府阴司。
阴阳相隔之地,阻碍的乃是千千万万有情之人。
他在人间百年终老。
她在阴司千年守望。
终于,彼岸花海,忘川河上,奈何桥身。
他们再次相见,哪怕,不可触碰。
须臾,二鬼虚握着对方的手踏过奈何桥来到孟婆面前,女鬼开口唤道:“婆婆……”
孟婆岂会不知她想问什么?
长叹口气,她含着悲悯,终是说了出缘由:“姑娘在阴司待了千年,吸纳鬼气,早已修出实体,而他不过是刚入地府的鬼魂,一缕魂魄罢了,如何能与你相拥?”
听罢孟婆之语,女鬼恍然,眼眶里的泪珠悄悄滑落。
她垂眸望着“交握”的两只手,喃喃自语:“难怪您当年会说那番话,我竟到今日才明白,何为‘近在眼前,触不可及’。”
彼时她刚入地府,不肯喝孟婆汤,问及缘由只说要等人。
孟婆便对她说了这八个字,而后又问她,当真要等?
她毫不犹豫的答了是,孟婆却只是笑着低语了句“痴儿”,她并不是很懂,但也没有多问。
如她所愿,孟婆带她见了冥主,此后她便成了这幽冥司唯一的例外,整日无所事事,偶尔帮帮孟婆熬汤,余下时间便是等人。
一千年是真的很久,久到许多生前的事情她都记不清了,到最后最清晰的记忆,或者说她无法放下的执念,便只有一件——等待爱人。
她也曾无数次担忧过,他若是认不出她该怎么办,但却从未担忧过自己会认不出他。
因为她坚信,哪怕什么都不记得,她见了他也一定会认出来。
幸好到最后,他们都认出了对方。
你看,这世间有那么多人,但真正的爱人却始终只有那一个,所以他们绝对不会认错。
男鬼见到女鬼哭泣,伸出另一只手如获珍宝般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