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州城?
管家默然目送覃珠的背影,跟也不是,走也不是,心想:难道任由覃姑娘负气出走么?
这要是让将军知道,还不得狠狠罚他?
要不干脆把覃姑娘绑回府算了……
正这么想着,一道焦灼男声夹杂着无奈,如天降神兵般止住了覃珠的脚步。
“你打算就这么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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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正放到男女主冲突的前奏,所有人都在期待二人戳破那层窗户纸,林汉云心跳加快。
回想起当年因病住院,他依然会觉得脸热。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中暑并发急性肠胃炎,本身自己又有胃病,他在医院住了整整十天,还要冉银竹时常来探望他。
倒像是虚长了二十岁,将近知天命的年纪,竟不如小姑娘坚强。
也许正是因为年长,他在她面前惯常处于引导者的位置,使他刻意忽视了冉银竹的魅力。
偶然一次病倒,躺在病床上,被动接受她的关怀时,他才第一次从俯视的视角跳脱出来,仰起头,发现那个曾经稚嫩、灵动的女孩,已经长成了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女人。
林汉云忍不住偏过头,用余光扫了眼冉银竹。
不想冉银竹也在看他,冲他淡笑道:“林老师,近来肠胃还好吗?”
林汉云呼吸一滞。
原来她也想起了他中暑住院的那件事。
他轻轻点了点头,饱经风霜的心脏涌现窃喜。这窃喜来源于他对冉银竹的非分之想,随着细水长流的陪伴,情愫在他心中暗暗生长。
林汉云深知自己是个罪人,背叛了亡妻,但无法压抑自己被冉银竹日渐吸引的事实。
尤其是随着年龄增长,她仿佛从一朵清新淡雅的雏菊,生长为凌寒盛放的梅花,出道十年一以贯之的坚韧不拔,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巍然不动的劲,让人忍不住折服。
林汉云试问年轻时的自己,大概也未必做得到。
于是站在峭壁下、沉入泥沙里的他,只好用淡漠疏离的伪装,刻意隐下深切的热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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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朱门,御殿前堂,宗珅如坐针毡。
主位上正坐着西阳长公主。
她悠哉悠哉地把玩着纤纤玉指上鲜红的蔻丹,状似漫不经心地提起:“你舍得把皇帝赐你的那对翡翠镯子送她,倒是疼她的很。”
旁人不识货,以为就是寻常贵物,而她一眼便看得出那对翡翠镯子用料之珍奇,满翠帝王绿之难寻。
此等品相的翡翠玉镯,宗珅不过是个领俸禄的武将,又如何能买到?
想来想去也只能是邻国进献的贡品玉料。
可叹她那弟弟赏给将军正妻的御赐之物,本该交给明媒正娶的高门贵女,竟落到了一介孤女手上,也不知他知道了这番顺水人情,会作何感想。
宗珅不敢多看一眼,只眼观鼻、鼻观心:“公主殿下,不知您何时能放臣回去?”
“将军,您紧张什么?”西阳长公主轻笑着,面若仙娥,眼神冰冷,“担心她误会?”
宗珅硬着头皮应付:“公主,臣这姑娘心气儿高,绝不可能……”
“可不可能的,试试就知道了。”
公主浅笑着端了杯茶,叩在唇边,鲜红的唇脂染上清茶,杯沿残余一抹艳红如血:“若她真如你所说,宁舍荣华富贵,只为真情一抔,倒是个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主儿,本宫也心服口服。”
宗珅抿唇,刀削斧刻般的脸颊带着几丝笃定,只是眼神里还是忍不住担忧。
西阳长公主冷哼一声,像是这么多年以来,头回认识了宗珅:“她竟将你变作现在这般婆婆妈妈、儿女情长的样子,该怪本宫没早做提防。”
“殿下说错了,”宗珅难得反驳,黄金面具镶在单边眼睛上,金灿灿的华光与玛瑙的艳红交相辉映,却无法掩盖他灼灼的眼神,“臣大概原本就如此,只是殿下将臣想得太高,臣受之有愧……”
“你何苦再说这些给本宫添堵?”西阳长公主冷着脸打断他的话:“本宫一言既出,自会放手。”
将军闻言,只好住口,敛声屏气,沉默得像一座雕塑。
正在此时,宫外闪过一道人影。
粉面黑衣的小宦官急忙来报:“启禀长公主!殿下,将军府来人,叩问将军几时回去,将军府上出事了!”
西阳长公主早有准备,眼疾手快地挡住宗珅去路,扭头问宦官:“出了什么事?”
宗珅嗓子眼发紧,脚尖已经转向了殿门。
小宦官赶忙作揖:“将军。说是您府上有个姑娘,正闹着要回覃州,主事的手上捉了对翡翠镯子,是那姑娘丢下的……”
“宗珅,你……”
小宦官话音刚落,未及反应,宗珅的身影已消失在公主殿内。
西阳长公主心里憋着气,恼火地喊人:“来人,把这个没眼力见儿的小奴才拖下去!”
“是!”
人高马大的侍卫鱼贯而入,抄起小宦官的胳膊:“殿下,罚几天?”
西阳长公主冷若冰霜:“十天。”
小宦官登时变了脸色,身子抖若筛糠,哀声哀气地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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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就这么走过去?”
覃珠正在气头上,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脚步拐了个弯绕过他。
见宗珅回来,管家大喜,刚举起手里镯子,宗珅轻飘飘一个眼神过来,就将他钉在原地。
将军伸手把镯子拿了回去,三根手指便抵住了整个圈口。
可想而知覃珠的手腕是有多细,老叫他心疼。
管家吞了吞口水,攥镯子的那只手,手心满是冷汗:将军这意思,是打算秋后算账啊。
“覃珠!”
见小姑娘步伐不停反快,宗珅无奈,只好欺身到覃珠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这一看,才发现玉白的俏脸上满是泪水,她紧紧咬着唇,不肯与他对视。
将军不由放低了声响,俯下身给她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