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风辞在前开路,一手拂开枯枝,一手扶着沈凌,一路向下。
到了半道,沈凌抬眼四望,漫山遍野的灰白之间,散着星星点点的桔红,像高挂枝头的小红灯笼,覆着晶莹的雪,煞是好看。
如今已是深冬,万都之外竟还有未落的柿子,这雪花也少见的隔了数日还没化,挂在枝头与那抹桔红相称,格外动人。
“隆冬腊月,这可是万都之外唯一的鲜艳了。”段风辞盈盈笑道。
沈凌却有些疑问,“你才来万都不足一月,怎么找到这来的?”
自初四入城,段风辞拢共也就在万都待了二十多日,还一直在城内,哪里找出的时间来寻这种地方?
“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段风辞卖了个关子,引着人继续往下。
“这里虽然雪没化,但没那么冷,吹不到风,前头还有个小亭子,不知是什么时候建的,在这偏僻之处却也别有一番情致。”
终于到了平地,段风辞看着前方道:“还有那柿子,枝头是高了点,这样的柿树也有年头了,不好摘,但也能弄下来。”
沈凌听这话一顿,开口欲说些什么,不想这一不留神就没注意脚下,猝不及防被这衣服绊了一下,她一时失了平稳。
段风辞一直看着她,瞧见这一幕赶忙垫在下方接住沈凌。明明能站稳,他却顺势倒下去,任凭沈凌跌在他身上。只是附近都是树,震荡之间,枝头的雪扑簌簌落下,他又转瞬翻过身子挡住沈凌。
冰凉没有一丝打到沈凌,只有炸开的霜白迷了眼,她无声看着压在上方之人。
“哎呦,”段风辞装模作样喊道,“好疼啊,要起不来了怎么……”
他视线偏移,正对上沈凌灼灼目光。
段风辞忽然就没了话音,原本吊儿郎当的笑意也止住,愣神看着人不知在想什么。
冰天雪地,红柿覆银白,这一小天地中,呼吸渐近,温热的气息打得沈凌乱了心跳。
有些热。
蓦地,段风辞如梦惊醒,他偏开头清了清嗓子,耳尖似乎还有些红,僵硬道:“地上凉,我拉你起来。”
沈凌站起身,看着这人闷头在她身上胡乱拍着沾上的土和雪,她眸光稍偏,方才想说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她理了理思绪,半晌才道:“你可有摔着哪里?”
“没有。”段风辞悄无声息间调整了自己,眼下已恢复正常。
他转身望着高挂枝头的柿子,拉着沈凌走上前,随手拿起几颗石子,看准了掷出,立时便有几颗柿子掉下,他走上前将那柿子一一捡起。
沈凌站在原地,抬头望着高挂枝头的红灯笼,不由轻笑,她视线微转,扫过一处却忽然一愣。
沈凌走上前,蹲下身子只手抹开那半遮的雪,看清了树上刻着颤颤巍巍两个小字——辞,安。
左边的字刻得浅些,半点雪花都没沾,右边的字则刻得很深,凹进去的地方存住了那簇簇雪花。
这里,她是不是来过?
沈凌不禁心下疑问。
她并不记得这里,可是这字,还有段风辞说他认得沈时安,沈凌不由得想起了一段记忆。
那时北境卫国公府来了刺客,她一人难以对抗,便跳了湖躲过追兵。后来她也只隐约记得自己爬上岸,之后的事便不太清楚了。
听沈毅说,他是在第二天听到消息赶回来的路上捡到的她,之后沈毅找遍北境大夫,一连用了一个月的药,才把沈凌从鬼门关拉回来。
她烧得糊涂,那之前的记忆总是记不太清,她累得很,索性也不再去想,只继续用药养着,整日待在床上。
从那天起,她就不再是沈时安了。
沈毅是她的父亲,也是大周的卫国公,他总是很忙。江舒兰又心软,沈凌怕她难过,便让她去看着沈时祺,自己就坐在房中看书。
久而久之,从前那些就都过去了。
只是到了如今,她看到这字却不免有些好奇,突然想要知道,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正想着,那边段风辞已经捡了所有的柿子回来。
段风辞走近了,勾着笑容道:“冻柿子好吃得很,不过呢,你不能吃这个,太凉了。”
他像是故意一样,说了不让沈凌吃,却自己上手欲剥开柿子,只是用力了半晌都没弄开。
段风辞没想到这一茬,有些惊讶看着手上的柿子。
沈凌适时道:“那个……这个时节还长在树上的柿子都被冰冻过好几遍了,是不能吃的,能吃的早就被摘下了,冻柿子也不是这样的。”
“那为什么当初——”段风辞一怔,忽地明白过来,嘴角勾着轻笑,“原来当时是骗我的。”
沈凌嘀咕道:“我不记得,我可没骗你。”
闻言,段风辞闷头笑着,须臾,他又突地一顿,神色怪异道:“你怎么知道,我说的那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