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洪波之下,葬着千门万户的彼时欢娱。
“到处都是淹死的百姓,到处都是哭声喊声,可就在一条长街尽头,一座早已破烂的小棚下,一个孩子紧紧抱着一本破旧的书,依偎在早已没了气息的母亲身边。”
“他浑身都湿透了,那书却完好无损,我问他为什么抱着那书,他说,”沈凌眉眼柔和,回想起那时候那孩子说的话,她轻声呢喃道:“我要念书做官,将来再遇到这种事,我就能救所有的乡亲,还有我娘。
“那时我们才发现,我们一直想错了,根本就不需要新门路。”
“对于寻常人家来说,念书做官就是唯一出路,是男子的,自然也可以是女子的。”
其实念书也好做官也好,都不能救那么多人,可在某些时候,这就是他们的路。
也许它不够好,也许它会成为另一条苦路,但它一定能够改变很多人的一生。
“沿着这路向前走,虽然很难,我们也希望有朝一日,这样的事能全然消失。”
段风辞默然良久,闷声问道:“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你当初不是说,要帮我吗?”
“你愿意让我帮?”段风辞心下一怔,疑问脱口而出。
“愿意,却也不愿意。”沈凌模棱两可道。
她话未说明,段风辞却蓦地明白了她未尽之语。
段风辞轻笑出声,“其实这些事我虽然知道不多,却也见过一些其他的。世道如此,我们阿凌,还有那位赵大人,都很勇敢。”
“你想做什么都没关系,我不会干涉你的事,但如果你需要,我也会一直在。”他抬起身子与沈凌四目相对,轻言浅笑道:“我也期待看到你走下去。”
沈凌其实很喜欢段风辞这双眼睛,明澈又灼烈,含情却不显轻佻,像风拂耳畔,像山过惊鸿,让人不自觉便溺在其中。
她时常觉得,自己或许就是栽在了这双眼睛中。
此刻亦然。
沈凌眼睫轻颤,抬手将人拉下,低声应道:“好。”
回到万都时恰是初九,沈凌略休整了一日,又用了服新药,第二日便进了宫,将李显庆之事呈报。
宏元帝这些年最看重科举之事,如今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自是勃然大怒,召来府尹训斥了一番。
又因临近今岁科举省试,是以才歇了没几日的礼部,刚得了筹备公主出嫁的差事,如今又来了新差,闷头开始仔细查今岁科举诸事。
前事之后,更为重要的便是选人,新官如何选实在让宏元帝头疼不已。
只是他向来不是拖沓之人,勾了几人出来后又一一划掉,最终竟在几个家世较为煊赫之人中,选中了谢长轩这个出身一般,又因为祖父服丧而闲置在京的探花使。
于是谢长轩这才回京半月,就得了命再出万都,风风火火走马上任了。
恰值此时,西南传信来说图伦王对先前柳府之事给了答复。像是赶巧一样,年初各部便都开始忙了起来。
图伦王泽布呈上一份亲笔书,表示自己并不知晓探子一事,在大周问询之后便已派人去查,到了如今才查明,是朝中一位将军自己因私怨怼大周,是以不顾王命派人潜入。
泽布雷霆大怒,即刻将之处死,并奉上厚礼以平大周怒火。
这日夜,刑部大牢中,空青提着灯守在门外,聚精会神盯着前方,心思却悄悄飘了远。
昏暗牢房中,沈凌缓步停在一间牢房前,无声看着缩在角落的那人。
刑部审了柳云峰许久,欲从他这里获知图伦动向却始终未果,眼下事情将了年节又过,宏元帝终于下了旨将之斩首。
“柳云峰。”
柳云峰动了动,抬起眼皮看向她,随即又低下了头阖上双眼。
“你来做什么?”他哑声问道。
他虽然与沈凌接触不多,但也认得出这是抄了自家的人之一,对她自是没什么好态度。
沈凌如实相告:“明日你便要斩首,但我还有些事想问你。”
闻言,柳云峰无动于衷,只瘫在原地满不在乎道:“再问一万遍我也不知道图伦的事,我早说过,是他们找上我,你们要杀便杀,我没什么可招的。”
“这些事与我无关。”沈凌平静道,她走上前,视线紧盯柳云峰,缓缓开口:“我是想问,你可还记得万都傅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