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该受之罚,算是卖她一个人情。
可沈凌却没有接。
“慢着。”沈凌站起身,迈步走到空青身边,蓦然跪了下去,“空青行事有差,是我御下不严,廷尉无需轻恕,该怎么罚便怎么罚。”
“这……”韩兴犯了难。
空青却是向前爬了几步,扯着沈凌衣袖道:“小姐!”
“廷尉大人,违禁之事是奴婢一人所为,我家小姐并不知晓,还望廷尉明察,只罚奴婢吧。”
“空青,你我回去自会好好罚,只是此事人尽皆知是空青带人伤人,廷尉无需掩盖。”沈凌平静说道,“我的人做错了事,我身为纠禁之官,亦不能徇私。”
齐示身上淤伤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之后这二人招供空青伤人,此事自然早已传开,韩兴本想揣着明白装糊涂,却忘了沈凌不是个糊涂人。
沈家人,从沈毅那一辈到如今的沈凌,真是一个比一个倔。
韩兴低叹一声,“修仪沈凌,知法犯法,纵容仆人违禁夜出伤人,背笞三十,以儆效尤。”
“李公公,此案已结,还请你去呈报陛下。”
“喏。”李暮点头应着,望了眼沈凌便转身走了出去。
“你……”不知何时被人松开的秦茗声呆滞在原地,迟疑道:“你为什么……”
她虽然懂得不多,对官场之事也不甚了解,却也听得明白,方才那韩廷尉分明是要给沈凌行方便,可这人居然不领情,反而自己求着要罚,秦茗声实在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听见她开口,沈凌侧眸望向她,想到门外之事,她本不想多说什么,只是看人为着齐示闹了一遭,却还是开口道:“秦姑娘,齐示已死,但你还活着。大好年华,何必浪费在齐示一人身上。”
“还请姑娘谨记,今日之事,齐示是意外身亡,怨不得任何人。若是哪日有风言风语传出,姑娘自行掂量这其中轻重。”
“我……”秦茗声听懂了她话中之意,不由得疑惑看着沈凌,想再多问两句,却终是没有开口。她垂下眸子,破天荒头一次在沈凌这里不吵不闹,乖顺应道:“是。”
话已说完,衙卫便将人各自带了下去。
韩兴走下座位步至沈凌身侧,叹道:“沈大人,何苦啊。”
“廷尉为我行方便,我感激不尽,只是此事恐污了廷尉声名,我亦不愿这般徇私,廷尉无需挂怀。”
韩兴叹了口气,压着声音提醒道:“沈大人,齐示昨日那话你或许不在乎,可有人会在乎,大人不妨去问问,或能得到解释。只是,这也是下官猜测,望大人斟酌行事。”
他转身又瞄了眼空青,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知法犯法,三十背笞已算轻刑。
沈凌咬牙挨过三十板,背上愈来愈疼,她心思却未停在这疼痛上,一直思索着韩兴方才所说。
待到刑尽,沈凌已然面色苍白,额上渗出了一层汗。
赵玄霜和空青扶着人起来,闷不吭声朝外走着。
“知道错了吗?”沈凌哑着声音问道。
赵玄霜轻轻点头,“知道。”
“错哪了?”
“一不该滥用职权,为几句话仗势欺人。二不该行事鲁莽留人话柄,没有处理好后续之事。”
“你知道就好。”沈凌被扶着迈步下台阶,撕裂一般的疼蔓延开来,她不禁拧紧了眉心,却还继续提着气说道:“仗势欺人是不端正,留人话柄是不周全。这样的事,以后不许再做。”
“这一次的事暂且罚俸半年,前些天你不是在翻《道德经》么,抄录五十遍,好好去一去火气。这几日我会自请回府思过,你也回去,万象宫的事暂时无碍,找人看着便是,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回去。”
“是。”
安排完这个,沈凌又转过视线,将目光对准了空青。
小丫头虽说跟了她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事,可这还是头一回因为自己犯下的错害得沈凌受过,眼下两眼红着,看着怪叫人可怜。
沈凌低叹一声,“空青,你也罚俸半年。”
“平日里总不爱看书,天天跟着庞沁教人功夫让人尝点心,去年庞沁的刀使得都比你厉害了,你荒废了多少?回去后你也抄《道德经》五十遍,不仅要抄,给我把字都认清楚,错一个罚五钱,知道了吗?”
平日里最爱银子的人此刻也没半点反对,乖乖点头应着,又委屈巴巴道:“小姐,奴婢错了,以后绝对不敢了。”
“知道错就回去好好挨罚,再有下次,就不是罚俸抄书这么简单了。”沈凌缓了口气,又道:“玄霜,清宁宫那边把消息瞒下来,找人等过两天再送些东西去,就说我近日忙,闲下来再去看皇后。”
“是。”赵玄霜低声应道,“皇后久不出宫,清宁宫如今也久不问事,会瞒好的,大人放心。”
话罢,她顿了顿,犹豫道:“大人……李公公回了紫宸殿,世子那边……”
沈凌一怔,忽然想到段风辞走之前还说,若是有什么事要她传信过去,如今李暮回去,带的却是她自请受罚的消息。
“没事。”沈凌抬起眸光,不经意对上了前方一人,她压低了声音道:“我自己跟他说。”
话说着,前方之人便几步到了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