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北境时看不到沈凌,总会幻想沈凌过得如何,如今又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还如记忆中一样疼爱自己。
后来回了万都,他觉得沈凌似乎变了,似乎也没变,依旧是最疼爱自己的姐姐,却总有着说不出的感觉。
这些时日,他看着沈凌为了万宁公主染病,为了庞沁带病奔走,为了这分明与她并无干系的事认错受罚。
他知道沈凌有自己的行事准则,也有自己的路要走,可他时常会想,是不是那年他说不想入朝的话困住了沈凌,才叫沈凌在这里熬了这么多年。
他分明已经是个大人,却还被姐姐被爹娘护在身后。
他不愿意这样。
沈时祺还在自己跟自己怄,蓦地,头顶抚上了一只手,随后,他听到沈凌虚弱又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阿姐不想离开官场,并不是因为你。阿姐做的事是自己想做的,阿姐想留在朝堂,一直留下去,不为了你,只为了阿姐自己。小祺,你没有困住阿姐,阿姐也不觉得是为了你牺牲,这是阿姐自己的选择。”
沈时祺抬起了头,懵懵问道:“真的?阿姐没骗我?”
“不骗你。”沈凌尽力勾出抹浅笑,“小祺,咱们沈家曾经是大门大户,虽然如今只剩了我们家四口,却还是世代守护大周的沈家。爹娘和我心甘情愿留在这里,为了沈家,也为了大周。”
沈时祺握住沈凌的手,贴在自己脸侧,垂头问道:“那我是不是很懦弱?”
爹娘和姐姐都有山海之志,都在为心之所向奋不顾身,只有他碌碌无为,虽读过兵书练过功夫,却不愿考什么功名,也不想建什么伟业,只求一家人平安。
“没有。”
“小祺所想,亦是阿姐所想,同样也是爹娘所想。”沈凌轻咳了两声,继续道:“沈家是大周的沈家,却也是自己的沈家,为了这里死的人已经足够多了,不差你一个。若是小祺能远离官场,去做你自己喜欢的事,去走另一条路,也是你的福分,阿姐衷心希望你得偿所愿、自由自在。”
沈时祺展颜一笑,连连点头应了声:“嗯。”
说了这一会子话,沈凌也有些疲累,沈时祺看出了沈凌精神不支,放轻了声音道:“腊月姐姐和空青去看药了,阿姐先睡会儿,药好了我再叫阿姐。”
“……好。”沈凌迷迷糊糊应着,才闭上眼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沈凌受罚之事很快传开,虽说沈凌平日不与人私下来往,可到底是御前之人,虽然挨了罚却还是不少府上立刻遣了人送礼探望。
徐伯一礼未收,挨个替沈凌道了声谢又让人打道回府,只放了赵玄霜一人进府。
赵玄霜回去万象宫安排了人看事之后便自行出了宫,如今确认沈凌无大事,又回到赵府中一言不发就开始抄书,看得刚回到府上的赵相都傻了眼。
沈府大门忙忙碌碌了一天,却月居始终寂静一片。
夜色深重,灯火尽息,一身影从侧墙翻入院中,放轻了步子小心翼翼探入门中,又压着气息轻手轻脚到了床边。
看着趴着的沈凌,段风辞眸子一沉,坐在一旁拿起帕子,默不作声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
沈凌受罚的事他上午便知道,可是迟迟未来,不是因为忙,也不是别的什么,他只是有些生气。
他知道沈凌有自己的原则,可他还是气,气沈凌不爱惜自己,气她又弄伤了自己。
可是忍了一日,他还是没忍住,想来看看沈凌到底如何了。
不知道她的情况,即使是孟丘山在,他还是无法安心。
段风辞无声叹气,而后便要抽手。
“这就走吗?”
段风辞闻声一怔,下意识低下头,猝不及防就对上了沈凌的视线。
原来没睡着。
段风辞眼神暗了暗,点了点头也没出声,放下帕子站起身,转身向外面走去。
“腰上还疼吗?”沈凌又问道。
段风辞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身,也没有回答,只站在那里不知是在想什么。
“阿辞,对不起。”
段风辞手间不由得握紧,心里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却又不能发泄出来,他舍不得,就只能逼着自己不理会沈凌,这种感觉实在难受。
看人半天没动静,沈凌又轻咳了两声,低声道:“阿辞,疼……”
段风辞叹了口气,像是认输一样松了手,转身又坐了回去,重新探上沈凌额头试了试温度。他依然气着,手上轻柔,却强行冷着声音问:“现在知道疼了?”
“对不起。”
一连两句对不起,加上人现在这虚弱又可怜的情况,段风辞也实在狠不下心,不自觉就和缓了态度:“知错就要改,下次还敢吗?”
沈凌眼神微闪,如实道:“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去。”
段风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