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至殿外,空青看着两人一同出来先是一诧,随后不声不语便随同陆侧妃的仆从一起跟在了两人身后。
“修仪不愿成婚这事,世子知道吗?”先开口的是陆侧妃。
沈凌一顿,猜不出她这话何意,如实答道:“知道。”
闻言,陆侧妃蓦地一笑,赞叹中又带着些惋惜之意道:“修仪遇上了个好郎君。”
沈凌有意扯开话题,听她话中情绪,又念及陆侧妃言行中似有亲近之感,她犹豫道:“侧妃似乎……和那位有所疏远。”
“似乎?”陆侧妃先是一顿,旋即勾着唇角轻笑出声:“我还以为宫里早就人尽皆知了。”
“别侧妃侧妃的叫了,我名为晴明,姓么,满京城都知道。”陆晴明摊了摊手,叹道:“不过现在,那些人也只知道我姓陆了。”
满京城都知道她是陆侧妃,可除去仅剩不多的亲近之人,再无人知晓她是陆晴明。
或许哪一日,连陆这个姓也要失去。
她这个侧妃,当的属实无趣。
沈凌看她神色忽感哀伤,好似一瞬间从那话中听出了陆晴明心中惆怅,当即改了口:“万丈晴方好,昭昭天日明,想必陆尚书很是爱重你,晴明。”
“爱重不爱重的,这谁又说得清呢。”陆晴明轻轻摇头,停下脚步看向沈凌,却是自己接着沈凌先前的话道:“旁人都道我和那位心生嫌隙,与先太子妃亦是反目成仇,却都不知晓原因,个个觉得我是看不惯他二人两相情好,修仪觉得呢?”
沈凌随她停下,“晴明待郡主如亲女,自不必说她母亲。”
陆晴明面不改色未发一言,目光静静看着沈凌。
良久,她脸上泛出笑容,却似乎是苦笑:“若我说,我的确与先太子妃疏远,待承心好亦是因我心有愧疚呢?”
“如若我不认识你,或许我会相信那三两传闻,可是不巧,今日我恰好认识了你。”沈凌敛了眸光,带着些微歉意说道:“更是不巧,也很是抱歉,方才你同殿下那一番话,我都听到了。”
“你待郡主好,或许有愧疚在其中,可是愧疚这东西,向来不足以诠释任何情分。她是先太子妃的命,这才是你看顾郡主的原因。”
“郡主是太子唯一子嗣,先太子妃离世后,你身为太子府中唯一的女主人,凭借韩陆两家关系,纵是让郡主认你为娘也不是不可。”沈凌看着不再吭声的陆晴明,继续道:“可郡主唤你‘姨姨’,因为你从来都是以先太子妃姐妹的身份在抚养郡主。你不想抹去先太子妃,你更希望郡主永远记住,她母亲是韩黎商,不是陆晴明。”
连她的存在都不愿意抹去一分一毫,这般情谊,又怎会如传闻一样加害于人?
陆晴明眼中情绪忽转似喜似悲,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又颤抖着自己闭上,她像是骤然失去了声音一样,垂下头一个字也吐不出。
不知过了多久,陆晴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再开口时,声音已不知不觉沙哑:“黎商是我最珍视的妹妹,她临终前既将承心托付于我,我便是承心亲姨母。”
她抬起头,眼中不知何时已然泛着些晶莹:“我会代替黎商抚养承心长大,看着她出嫁,看着她幸福平安一世。”
不知为何,看到陆晴明此刻眼中悲伤,沈凌突然想到了那时宫宴上那曲《梅花三弄》的哀伤之感。
那时,她是想起了韩黎商吗?
沈凌没有问出口,将疑惑压在了心中,只轻声问道:“那你呢?”
“我?”反应过来沈凌在问什么,陆晴明哑然失笑,压低了声音道:“我这一生已是定局,左不过是来日也走到这高高低低的宫殿中,虽不会是清宁宫,却总会是那些宫殿中的一个。我所求不多,只要承心平安顺遂,我便心满意足了。”
“说实在的,我还挺羡慕你。不是因为你遇到了好郎君,也不是因为你姓沈,比我出身高贵,我只是挺喜欢你站在所有人最前方的样子。”
陆晴明心底回忆着初见沈凌时的样子,不由得呢喃出声:“那么多人上前,只有你一箭刺穿了回兰王子的箭。那么多男人在那,只有你一个女人站在了最前方,为大周赢下那局比试。”
那是何等风光?
她心向往之,如今却没有追逐的勇气。
“可惜我生来愚笨,论文识不比黎商,连练了多年的琴也输她一筹,论武我更是不会,比不得你出身将门骑射俱通,能将骁勇善战的回兰人击败。”说到此处,陆晴明不由得叹了口气,“从前,黎商说我这叫中庸之道,不必争人前亦不危及自己,我时常不服气,总暗自想和她比一比,如今却觉得,中庸一世也未尝不可。”
“天家向来无情,中庸也是一条生路。”话音落,沈凌静了片刻,之后又问:“晴明愿意与我说这些,也是因为那点羡慕吗?”
“或许吧。”陆晴明并未给出明确答案,“修仪走的路,已比天下绝大多数人走得远,可修仪志不短,若我所猜不错,修仪想做的远不止是在朝为官这么简单。”
“我是没那个机会了,若哪日修仪得以实现心中所愿,不妨替我和黎商折枝花,也算是全我二人心意。”
“另外……”陆晴明忽而略有迟疑,最后不明不白说道:“开得最艳的花最招人喜欢,也最容易被人折去。纵是带着刺,也会有人不怕疼的挤上去,而后将花折在手中,看它如自己心意一样片刻美好,再看它慢慢凋零,最后惊觉于花会枯萎便弃之不顾。”
“折花人千千万,性情各异缘由各异,可唯有这藏起来的折花之心万般相似。修仪可要小心,不要错漏了谁的折花之心,若是让人将花提前折去,那便不好了。”
折花之心?
沈凌想起那日问她为何变了的陈淮,心间不禁一动,问道:“晴明那日遥遥望我,莫不是觉察了这所谓的折花之心?”
“抬头不见低头见,想不察觉或许也难。修仪心有所属,眼中自没有他人,可未把握实权之前,心往哪走是最无关紧要的。”
陆晴明言尽于此,话尽后,她无声望着沈凌看了许久,像是自嘲一样说道:“从前这些弯弯绕绕的话,我是最不乐意听的,如今也开始跟人打哑谜了,还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