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向来很冷,飘零的雪花不一会儿就将房屋染个雪白,干枯的枝桠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堆了一层厚厚的雪。
铁皮制的烟囱冒着灰烟,附近飘落的雪花在尚未落地前便已经融化,烟囱下方形成了一滩水,长时间的浸润已经让那块地方生了黄色的铁锈色的污渍。
“秀芬,来年咱青梓就十八了吧。”穿着蓝色军大衣的中年男人卖力地铲着雪试探道。
他戴着一顶油光发亮的帽子,黝黑的脸在雪地里格外显眼。
“明年六月高考完刚好十八。”有些老态的女人放下铁锹摘下手套搓了搓手,扶正了头上的黄头巾。
“前几天友顺他妈说隔壁村张家儿子也到年纪了,说想让咱青梓去相一相。”男人看见雪铲得差不多了,放下铁锹从兜里摸出了瘪瘪的烟盒。
“张玉钱家的儿子?”秀芬似是有些不乐意,皱着眉头开了厨房门。
“对,他儿子不是到了结婚年纪了嘛!”
“我呸!咋不让友顺他妹去相啊!”秀芬狠狠啐了一口,继续说道:
“那张家儿子就是个混不吝,打架赌博就没有一样不沾的,你不知道?”
男人眯着眼用力吸了一口,烟头上的火星亮了亮,“这不是给的彩礼多嘛!”
“国顺,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儿心思!咱家闺女学习那么好可是要上大学的,那张家给那么点儿彩礼就把咱闺女娶进门了?想得美!”秀芬将两把铁锹放到门洞里,转身向着屋子里走去。
“青胜这马上也十八了,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那张家家底儿厚,再加上亲戚都是市里的老板,肯定亏待不了咱闺女。”
“话是这么说,可咋也不能他们家说多少彩礼就多少!咱闺女日后要考上大学,那求亲的人还不是任咱们挑,彩礼还怕没有张家给的高?”
秀芬关上门将风雪隔绝在外,身子瞬间暖和了不少,她掀开炉子盖,添了些炭火进去,烟囱里冒出的热气更蒸腾了些。
屋外风雪不住,厕所墙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小姑娘,马尾梳得高高的,有些蜡黄的脸被冻得通红,一对杏眼清澈而明亮。
她没戴手套,紧紧攥着铁锹,手背的皮肤干裂,手指也有些红肿。
青梓放下铁锹,蹲在大门口看着面前皑皑的山,后背有些凉。
雪下了整整一夜,青梓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小小的木床上只有一床薄被子,她上学穿的棉衣搭在脚头,她缩了缩身子,外屋传来水瓶碎裂的声音。
“啥,啥碎了。”
国顺模糊着嗓音醒来推了推熟睡的秀芬,秀芬不悦地睁眼,按亮台灯抬头看见对床的地下有些玻璃碎片。
“青胜暖脚的瓶子从被窝里摔下来碎了,明儿个再收拾哇。”她关灯准备继续睡觉,国顺却有些不乐意了。
“青胜身体弱,最怕冷,你起身再给他灌上个瓶子暖脚。”
秀芬犹豫了一会儿开灯骂骂咧咧地起身,忙活了好一会儿外屋才安静下来。
青梓翻了个身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和弟弟是龙凤胎,从小时候起她的脑子就十分灵光,在学校里成绩向来都是第一,从没拿过第二。
可是她弟弟青胜却是有名的吊车尾,学习从来都是倒数,身体也经常出问题,不是感冒就是咳嗽。
所以爹妈老说是青梓在肚子里把营养抢光了,出生之后才会有这样的差距。
青梓又翻了个身,看着地上从窗帘缝隙中投进来的光发呆。
久而久之,她就真觉得是自己对不起弟弟,无论什么都应该让着忍着他。
可如今,若要让她为了钱就嫁进张家,放弃自己的前途,说什么她也做不到。
第二天一大早青梓就起床去了学校,毫无意外她是第一个到的。
清玉县一中是县里最好的中学,青梓中考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一中,所以学费书本费全免,甚至每个学期还有生活补贴。
“青梓,晚上放学一起回家?”许未将物理笔记本塞到青梓面前笑着问道。
“我今天值日,会晚点。”青梓翻了翻许未的笔记本继续问道:“你不用?”
“我等你呗。”
许未穿着军绿色的棉衣,身形颀长,一头利落的寸头,走路时插兜看起来六亲不认的样子。
事实上,许未向来也很努力,虽然表面看上去有些不羁,实际上每次考试都没有掉出过前五。
下晚自习的时候已经九点十分了,许未帮着青梓做完值日刚好九点半。
“今天早上我去你家找你你妈说你已经走了。”许未推着车,说话的时候空气中腾着一瞬间的热气儿。
“今天想早点来复习。”青梓偏头看了眼许未,“许未,你想去哪个大学?”
“咋?想和我在一起啊。”许未弯了弯腰,盯着青梓的眼睛一动不动。
青梓瞬间有些脸红,眼睛躲闪着伸手将许未推了一下。
“你说什么呢!”
路灯昏昏的,雪映着光不停下坠,许未推着车快步跑向青梓。
“开玩笑的!我的意思是你想和我考一所大学吗?”许未脸色认真了些,单手推着不久前新买的自行车追问道。
“难道不是你努努力和我考一所大学吗?”青梓挑了挑眉,微微笑着说道。
一阵风过,长长的马尾动了动,发丝扬在路灯下,似在发光。
许未有些看呆了,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盯着面前的笑脸,有些不知所措。
“走了!”
等他反映过来的时候,青梓已经走了几步远,他笑着挠了挠后脑勺,快步跟上了青梓。
“那我努努力和你一起呗。”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许未凑到青梓耳边轻声说了句,不等她反应过来许未便骑上车扬长而去。
他背影潇洒,离开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风,似乎有几片雪花都随着他偏移了几步。
青梓笑了笑,转而推开门进了家。
院子里已经铲好的几堆雪小山一般排列在菜地里,秀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