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女儿说完就溜回屋里去,庄林,也就是庄月白的爹,握着手里的菌子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放下手里的东西,大步跨出院子,往村正家走去。
到了村正家门外敲了门,是村正的大儿子庄宏开的门,庄宏见是庄林来,本想问问同在镇上帮工的二弟近况,但见庄林面有急色,先迎他进了门,问到:“林子,怎么了?你这面色不对啊?是你媳妇要生了?这日子不到吧?”
“不是我媳妇的事。我家里都好,你二弟在镇上也好,是别的事,满叔在家吗?”
“爹在家。”
“见了满叔再说。”两人边问边答往里正家正堂走去。
庄满仓,是这庄家村的村正,今年已是五十有八的高龄了,但身体还健朗,正坐在堂屋门口小板凳上磨刀,嘴里还叼着他没了烟草叶子的老烟杆。
“林子来了啊!”里正对着庄林指了指他对面的板凳,“坐着说,老大去倒碗水来。”庄宏闻言就要转身往灶下去,却被庄林给拦下来,“不忙,满叔,我今儿找您有正事儿,先说事儿,水等会儿喝也一样。”
庄林把女儿跟他讲山上有人的事说一遍,又说道:“满叔,月白这丫头眼力好你也是知道的,但她年纪小,说的也不一定对。但我想着之前杏花村那事儿吧,心里不踏实也是真的,万一流匪到咱们这山上咱们也得有个防备啊,所以想着来跟您商量一下,咱还是得带上点人手,上山去瞧瞧才踏实。您说呢?”
庄满仓在庄林说到山上有穿白衣裳的人时就停下了手上的活,等到庄林说想带着人上山去查看时,整个人都严肃起来了,嘴里的老烟杆也被他拿在手里下意识的摩挲:“行,之前杏花村那事儿是得提防,但别对外说是丫头看见的,你跟老大明天带上几个熟手去,就说我们村也临山,提前提防流匪。”庄满仓边说边在他坐的板凳腿上磕了磕烟杆,好像还能从烟杆里磕出烟灰来似的。
“前头听货郎说这几年到处能见着流匪、流民,安生的地方少得很,还说西边流民里已经有人吃人的传闻了...我就怕咱们村这安生日子也不长了。这天老爷也不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地里人,不是旱就是涝。这皇帝老儿也是,今儿建这个宫,明儿建那个殿的,一年比一年赋税更重,要不是历来我们村粮食收成就好,又靠着山,家家户户都能有些余粮,还能猎点野物去买卖,依着现今这世道,早都成流民了。可这往后的日子也难啊!”老村正边说边叹气,又撑着腿从凳子上站起身来,看着远处的山影,一时三人都没再说话。
等庄爹从村正家说完话回来,小月白已经在灶下升起了柴火。
锅里正“嘟嘟”的冒着热气。她重新梳洗之后,又换了干净衣裳鞋袜,除了脸上还有几条不明显的血道子,看着就像个文静的女娃娃,等她一抬脸,看着她的眼睛,谁都说不出文静这俩字。人的眼睛啊,真是心灵的窗户。她年级虽小,却有一双桀骜的眼睛,亮如星子,形如猫眼,眼眶深邃,眼尾略高于眼角,睫毛浓密又长翘,凡是见过她的人都不会忘记这双眼睛。
“爹,你跟满爷爷说山上的事去啦?”
庄林才进家门就闻着香气来了厨房:“小孩子少管大人的事。你煮的啥?闻着香得很。”说着就要去揭盖,被小月白一把按住手:“娘说了,还没好不能开,我炖了上午找的菌子,娘最爱吃这个了。”
庄林被女儿说教了,还挺新鲜:“嘿,不愧是要过生辰的大丫头了,懂事了,还晓得娘爱吃啥了,爹呢?爹喜欢吃啥?”
小月白背着她爹小小的翻了个白眼,心里想着是“人挺老,心眼挺小”,嘴里还是说的亲热:“当然记得啦,爹啥都爱吃!是吧,爹?”
庄林手痒的很,就想揪这野丫头的耳朵。
“庄得野,你皮痒了吧!我看看你娘去,你看着点火啊。”他背着手转身要往正房走去,还没迈出厨房,又转身挤眉弄眼冲着小月白笑,“哎,庄得野,你过生辰想要点啥,爹给你买?”
“爹,你乱叫我名字,我娘知道吗?”小月白边拿着抹布使劲儿擦着灶台,边跟她爹说话:“我啥都不想要,爹你别买,家里都没要没粮了,留着钱给娘和弟弟补身子、买粮食。”
庄林也没说啥,“啧”了一声,转身去了正房。
正房里,摆设简单,一个小方桌,两把椅子,桌上本来放置的陶壶和小杯子被移到了床头位置,摆在床头边的凳子上,方便人随时喝。
架子床上半躺着个妇人,正拿着针线缝件灰扑扑的小袄,正是小月白早上去山上时穿的那件。
庄林一进来就看见妻子在缝补衣裳,伸手要去拿她手里的针线:“少动针线,大夫说了你这胎像不好,不要劳累,那丫头自己会缝。”说完庄林也不是很确定,又问了妻子一次:“她会缝衣裳的,对吧?”
妻子张氏轻拍开他伸来的手,身子往边上侧了下,没让他把针线拿走,说道:“我给女儿缝个衣服口子怎么就劳累了,再说,你自己女儿会不会缝衣服,你还要问我啊?她那手跟针有仇,衣裳没缝好,血都要把衣裳染红了,算了吧,我还是自己来快些。”张氏边说边笑,又问他:“你说月儿都要八岁了,这日子过的真快啊,再过个几年就该把亲事说起来了!她连件衣裳都缝不好,这可怎么办啊?愁死我了。看来得找个同村的或是这附近的人家才好,不然太远了,她也没个帮衬。都怪你,天天带着她上山下河的,好好一个丫头,都给养成了个野孩子。”张氏说着女儿日后的亲事又跟丈夫上了气,往他手臂上拍了一巴掌。
两人在房里说着话,小月白在灶下看着火。
此时天色已是暮时,周围有了村里人归家的声音,能听的见二胖子家的耕牛“哞哞”叫着从门前走过,也有婶子哼着曲子走过的声音,还有隔壁厨房里的切剁声,随着天色越暗,周围声响越小,灶下不用点灯也有火光映照。
锅里的菌子熟了,小月白熟练的把灶下的火掩小,将饭菜盛出来,正要去正房叫他爹,刚转身面朝厨房门走去,突然她感觉背后有人似的,那种陌生人在你背后的紧绷感一下刺激得她寒毛直竖,她猛的一回头,厨房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人,连着旁边堆柴草的小院也是空的。
她往前走了几步,四处查看了一番,没见着有人藏在这里,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