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祥直接愣住了。
“你说,阿静不是你的孩子?”
王二叔用力地闭上眼。
“这件事我本来不想跟你说,我本来决意把它带进坟墓里去的。但是你阿姨一直以来都在劝我对你坦诚,我想来想去,我还是想自私一下,同时,也不想你再那么恨我。”
阿祥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王二叔停顿了一下,接着叙述。
“在我们家还没有家道中落的时候,秀娘其实是我们家的下人。你娘嫁给我后,秀娘就成了贴身伺候她饮食起居的侍女。后来家里条件每况愈下,你娘早有预感,她不想亏欠下人,于是早早就准备了盘缠和酬劳打发他们走,秀娘也是其中一个。”
阿祥的思绪被王二叔的话语带到了那一段他未曾经历过的时期。
妈妈一直是一个温柔小意,温和待人的人,对身边每一个人都很友善,更是给了当时孤苦伶仃的秀娘无与伦比的关怀。
从小就是孤儿的秀娘一直没人疼没人爱,好不容易终于遇到一个愿意对她好的人,自然也是全心全意地去跟随。
秀娘得知消息后,不管妈妈怎么劝说,到最后甚至演变成了驱逐,她都不愿意离开妈妈。
妈妈很感动她的一片忠心,可是在那个时候,王家已经是将倾之墙,将圮之厦,在目之所及的日子里再没有了任何起死回生的余地。
如果秀娘一直跟着妈妈,后半辈子定然也是要一直吃苦了。
秀娘前半辈子已经很苦了,妈妈不想她再这样。
秀娘是一个勤奋努力的丫头,把卖身契给她以后她就是个自由人了,以后出去好好找个工作,加油干,一定可以过上好日子。
最后秀娘终究没拗过妈妈,她走的时候眼含热泪,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
妈妈就像最开始欢迎她来伺候她时一样,站在门内微微笑着,温柔地挥挥手。
只不过上次是欢迎,这次是告别。
只是没想到秀娘的执拗程度真的超乎想象。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王二叔和妈妈搬出了以前的王家大宅,重新在乡下建房子生活,妈妈发现秀娘悄无声息地也跟了过来。
那天妈妈正在家里洗衣服,王二叔又出去游手好闲,她听到门口传来微弱却坚定的敲门声。
“谁呀?”
她在衣服上擦干净手,忙上前去开门。
“夫人,真的是您。”
门口的赫然是秀娘,她就像离开的那天一样眼含热泪。
她一看见妈妈就扑上来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妈妈显然大吃一惊。
“秀娘?你怎么在这里?”
秀娘抹抹泪,羞涩又骄傲地告诉妈妈。
“我知道当年您是为了我好,我离开家以后就在附近的地方找了活儿干,主人家都夸我干得好,赚了好些钱呢。但是我还是想您,只要没活儿的时候,我就悄悄去看您。”
妈妈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那你今天的活儿干完了吗?赶紧进来坐坐,一会儿早点回去,不然主人家怪罪了就不好了。”
说着,就要把秀娘往屋里迎。
谁承想,秀娘嗫嚅了一下,干脆眼一闭心一横,直直跪在了地上。
这可把妈妈吓得不轻,她连忙上去想把她扶起来。
“怎么了这是?在外面受什么委屈了?别怕,别急,你先起来,有什么事咱回屋慢慢说。”
秀娘摇摇头,死活不肯起来。
“夫人,夫人,秀娘已经攒了很多钱了,秀娘体验过您说的自由的生活了,可是秀娘还是想回到您身边伺候您,秀娘不要报酬,秀娘什么都不要,秀娘只想待在夫人身边,求求您行行好,让秀娘回来吧。”
说着,她的眼泪又开始哗哗地流。
妈妈看着秀娘这副言辞恳切,情真意切的样子,眼泪也忍不住流出来。
到最后,竟是两个人在地上抱着哭成了一片。
后来,妈妈终究是让秀娘回来了。
只是因为已经不是昔日的王家大宅,秀娘不再方便和他们住在一起,便主动到隔壁的屋子里用自己以前攒下的报酬租赁了一个小房子。
妈妈也不让秀娘再叫她夫人,只说平日姐妹称呼便可。
谁知秀娘却死活不愿意,觉得是自己僭越,哪能平白无故抬身份呢?
后来没法,妈妈便让秀娘唤她的小字珑珠。
起初秀娘也是不愿意的,是妈妈说离家太久,已经没人叫这个名字了,她很是想念,秀娘才犹犹豫豫地应下来。
后来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妈妈怀孕了,生下了阿祥,王二叔一直死性不改,妈妈过度劳累,身体亏损,又因为一直省钱,吃太多腌菜,终于在一天亚硝酸盐中毒之后离开人世。
那天,王二叔有一种不切实际的虚无感,好像生命中曾有过的一切都离开了他,连才四五岁的阿祥眼里都是憎恨。
秀娘是最崩溃最悲伤的那一个,也是发现妈妈去世的第一个人。她最开始的表情好像一片茫然,哆嗦了好几次都说不出话来。
她没有在众人面前哭过,但是深夜的时候很多人都听过她撕心裂肺的哭喊。
有段时间,村里还流传过女鬼的传说。
过了半年,秀娘好像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她还是会来照看小小的阿祥,看到王二叔开始清醒过来也会给他指点一些家务的做法或者自己经验里赚钱的门道,但是至少,她不再把自己完全囿于那个小小的有珑珠的家,开始有自己的小圈子了。
很快,她就和村里一个年龄相仿的男人走的很近。
过了没多久,那个男人就离开了村子,说要起外面闯荡,到时候带秀娘过上好日子。
秀娘最开始满心期待,到后来心如死灰。
直到有一天,王二叔晚上在河边捞鱼的时候,发现了要寻死的她。
“哎哎哎,你干什么!”
他连忙喝止。
秀娘置若罔闻,一意孤行地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