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宁带世子和长缨长梧上了车,还未启程,又有人来禀,让长梧上高湛的前车去。
“为何要去?”长梧困得不行,不想再折腾,去了恐怕路上又要训她。
钱夫人也累了一天,打着哈哈劝她,“去吧,若是说教你,便扮困扮累。”她心里清楚,是将军连着惊惧了两回,不放心长梧,定要箍在身边,也是巧了,都是柳域。
长梧不情不愿上了前车,自靠着车壁软垫,不说话装着睡。迷迷瞪瞪地时候,高湛突然开口,“今夜还未问过你,怎么去了明堂的?”
长梧正要睡着,蓦地被唤醒,嘟囔道,“寻路时走失了,见那边灯火明亮,就去问问。”
“为何会出去?”
总不能说是跟着长恒出去,还见到了谢灵仪,她开始想着瞎编,眼睛溜溜转,“就是席面无聊,出去逛逛......”
“进去时,已经是那般场景了吗?”
“没有。我就是去问路,然后那位居士说他也不知道怎么走,我便想等你们寻过来,结果刚说了几句话,那伙人就冲了进来。我就跑到观音像后面去了。他们也不冲着我。我就躲着在看。”
那就是冲着柳域去的,长梧是恰逢在场。
“有什么好看!”高湛气得假寐的眼立时睁开,“那都是死士,小命都要交待了,还看。”
长梧赶紧坐正,对着高湛,求饶说,“总归是无虞,就是碰上了。对了,他是游侠吧?得罪了谁?身手放在永州军里也数一数二吧!”长梧还未得到答案,兴奋得紧。
“永州军可供不起这尊大佛。”
高湛的脸隐在车厢角落,明明灭灭,沉吟道,“他是谁,明日就有官牒传遍陇西了。新任的陇西都护府,代天子巡授。”
明日官牒四传,这场柳氏的追杀想是也要作罢了,所以长安才急了,入他陇西行刺,坏了大规矩。
长梧突然不问了,不感兴趣。垂了头,很是困,高湛看了她,又说,“方才仆妇们看过,应无大碍,如今可以有感觉哪处不舒服的?”
“就是膝盖磕到了,有些疼。”长梧闷闷说,看高湛又要上前检视絮叨,想起钱夫人的叮嘱,便撒娇装困,先一头倒在他怀里,感觉高湛身形一滞,以为要骂,结果又松了下去,环住她,挪了下姿势,方便她枕着。
马车摇摇晃晃,向着高府去了。
高府位于永州城西北角,经历代扩建,规模不亚于一座城池。内院是女眷家小的居处,和外院之间隔着回廊,平日各自有一套物资和人员运转的出入通路,互不影响。和内院互通只有家主书房,说是书房,其实是一整套院落,有议事厅,演武堂,茶室,书房连卧室,厨房和花园,算是家主起居。
外院的最外围是永州府所在,也是高湛以正式身份办公之处。外院前筑有瓮城,角楼,由亲兵把守,出了瓮城,就是永州驻军的兵营。正是这严密的以城为家,以家为营的传统,保了陇西近百年的繁盛。
车马到了高府东门外,此处下车,分左右入门,即是回内院和外院。
钱夫人带着世子和长缨先下了车,先进了内院。
斥候已经早回来禀告过,随从们已经开门迎接,高湛的副官和外院书房的吴妈也捧着斗篷到了。见高湛抱着睡着的长梧一下车,赶紧过来帮她披上。嘴里吐谷浑语念叨着今晚可能要下雨。
吴妈是外院书房的管事,长梧刚回府时,内院空置,尚没有夫人,便跟着高湛安置在外院,在书房里辟了一个套间给她,起居也一并交于吴妈照料。
她不会讲中原官话,长梧也不会讲吐谷浑语,但日子长了,都能听懂,便一直这般交流。
一行人纷至进了院,高湛径直抱着长梧回了自己的起居院落,转来转去,却不去她的套间,却是回了书房。
吴妈跟了上去,二人说着吐谷浑话。
“这几日长梧便随我同进出。吴妈也留在这边,连着受了两次惊吓,好好看顾着。不好再出事了。”
吴妈嘟哝着,心疼小女娘,她先前听了几句风声,尽是有些责怪起高湛来,“大人的事,不要惊动孩子们了。”
说话间,已到书房,转到内室卧房,把长梧放在床上,又盖好被,掖好角落,高湛才无奈回头苦笑,“放心,她跟在我近前,便是最安全。”
吴妈看着他眼圈青紫,也是心疼,帮着整整衣衫,出去张罗热水热茶,和换洗起居服。 高湛转身出了卧房,屏外小书房议事厅里灯火通明,一众幕僚早已等候多时。
已是天泛微光,柳家死士已在善后,但一早的任命仪式不能耽误。
此夜过后,陇西多了一位将军,影响更多的,却是中原时局。西蜀,金陵,长安皆枕戈待旦,等着这一刻。
然而高湛气涌上心的大事,却是柳氏入陇西杀人,此举已是破了两边多年的平衡,又差点伤了......不像是柳氏家主的授意,恐怕是那个嚣张又愚蠢的长子行径。
他闭眼后怕,摩挲着右手食指的筒戒,甚至反思起来,想着自己承继数年,是不是过于韬光,是时候立些规矩了。
这一觉睡到日光正午,长梧翻身立起,习惯性看了眼一旁的榻,没有丝毫动过的痕迹,嗓子干咳了两声,随即吴妈就推门而入,盥洗一应端了进来,轻车熟路把还在愣神的长梧打理好。
“将军何处去了?”长梧问。
“去了衙门。”吴妈照例用吐谷浑话答道。
她说的衙门,指的是金陵所设的官驿所在,多年的冷灶,及至周衍到达,才打扫出来,今天有了正经主官,新任的陇西都护将军,柳域。
洗漱罢,吴妈照例拿了近日的宫装,长梧皱眉摆手,“今日要去军中见长恒阿姊,穿骑装吧。”
吴妈一顿,还是依她取了骑装,头发亦全部挽起头顶,用白玉冠上,镜前小女娘眉眼浓郁,鼻嘴小巧,唇不描而红,小脸轮廓是标致的鹅蛋,骑装冠发后宛如俊俏少年,还未完全长开的模样。
吴妈对自己的手法实在满意,又觉得这孩子漂亮,一边归置一边道,“这几日要乖些,不好四周跑,将军出门前特意叮嘱了。”说罢,又往门外努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