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允归瞬间回神。
他眼眸幽暗复杂,看着脚下的宋予鹿,手伸出去,又似烫着一般猛地缩回来。
“殿…殿下?你…”
【殿什么殿下?还不扶娘亲起来?没看到她痛的不能动吗?】
【爹爹你这么不解风情,早晚没媳妇儿!】
宋予鹿一手捂在腰侧,伏在地上低轻抽气,细声哽咽着。
“好疼啊…”
真摔伤了她?
谢允归眼里飞快掠过丝慌乱。
他喉结轻滚,眉心紧皱,迟疑片刻,还是伸手扶她。
“殿下怎么样?何处疼?”
宋予鹿垂着脸,纤长白皙的颈子折出几分柔弱,低低痛呼一声。
谢允归手臂一僵,扶她起身的动作越发小心。
“慢些…”
车窗外的春月更急了。
“殿下?殿下您如何?发生何事?”
【哇~~,爹爹你把娘亲摔坏了,爹爹你太讨厌了,哇…】
团团直接心疼哭了。
谢允归神色发窘,蹙眉低斥。
“别哭了!”
宋予鹿半个身子伏在他膝头,弱声轻泣。
“…相宜没哭”
谢允归,“……”不是说你。
她抬起一张妖冶花颜,远山眉浅蹙,眼眶微红要哭不哭的样子,娇艳欲滴的唇瓣委委屈屈轻颤。
“可是好疼,先生,我好疼呀~”
谢允归眼皮子跳了跳,看着眼前柔弱妩媚泫然欲泣的娇艳,再被耳边稚童嘤嘤哭声一搅和。
他口干心燥,低沉语声不自觉温和下来。
“别怕,忍忍,别碰那儿,马上回宫,臣即刻替殿下传太医来。”
宋予鹿歪着身子,折下柔弱玉颈,伏在他膝头不再吭声。
这样的温顺又委屈的相宜长公主,谢允归从未见过。
他幽深眼眸复杂至极,下意识想抬手抚她发顶,悬在半空却又及时收回。
这一刻,总算也想起来。
宋予鹿再是骄纵跋扈不成体统,总归也只是个被娇惯坏的十六岁少女,受疼受委屈,都会哭。
他把太多心思,花费在未长成的祈元帝身上,难免忽略了已经及笄的相宜长公主。
先帝将一双儿女托付给他,他不该偏颇对待。
他教导祈元帝,用了许多耐心,也不该对相宜长公主就这样苛刻严厉。
有些事,是该慢慢教她的,不能操之过急……
有鹤华殿的宫牌在,马车顺利驶入宫门,一路停在了鹤华殿的敞庭里。
谢允归先行下车,又吩咐余海和春月,上去搀扶宋予鹿下来。
“当心,殿下磕伤了腰。”
余海和春月大惊失色,连忙手脚并用爬上车。
谢允归没再管车里的主仆三人,转头吩咐宫婢。
“去请太医和医女,快些。”
“是,帝师大人!”
宋予鹿被扶下车,进殿的一路都是弓着腰背。
谢允归看在眼中,眉心不禁一皱,也不知自己那一下,将她摔得到底多重。
心里不免生出几分忐忑。
“大人。”崇崖悄悄靠过来。
谢允归微侧脸,“何事?”
崇崖在他耳边低语。
“长公主从杜府出来,遇到齐临峯,不知说了些什么。”
“余海吩咐隐在暗处的御林军护卫,盯在齐王府外,还有人在散播杜府小姐投湖溺亡的消息。”
谢允归眉眼不动。
略想了下,便明白了宋予鹿想做什么。
“她不信死的是杜芯儿。”
崇崖若有所思,“所以,长公主怀疑齐临渊把人藏起来,一面想通过齐临渊找出杜芯儿,一面又散播消息向杜府施压,坐实杜芯儿已死之事。”
“既然那杜府嫡女已死,杜芯儿就成了与人私奔的卑贱民女,命如草芥。”
“再落到长公主手里,还不是任凭她处治?杜家就不能发出任何怨言,他们欺瞒皇室在先,世家也不能因长公主虐杀世家女而发声。”
崇崖轻嘶一声,“长公主心思好深……”
谢允归冷瞥他一眼。
崇崖表情一僵,不明白大人为何这样看他。
两人说话功夫,鹤华殿的医女匆匆进了殿内。
谢允归卷袖负手,抬脚跟进殿门。
他并未进内殿,只在殿前等候。
太医随即很快赶到,见到帝师等在鹤华殿,不禁一愣。
不过很快收敛面上心思,跟着宫婢匆匆进了内殿。
谢允归端坐在围椅间,骨节分明的双手搭在扶手上,面无表情,指节轻叩。
约莫一刻钟后,太医和医女从内殿出来禀话。
“启禀帝师…”
谢允归冷漠侧颊微侧,“殿下伤势如何?”
太医恭敬垂手,“脉象无异常,不过身上有几处磕伤…”
他看向身边的医女。
郑医女是在鹤华殿伺候许多年的,她也是相宜长公主最重用的医女。
郑医女木声接话,“回帝师,殿下腰侧与腿侧,有大片淤紫,观外相,恐怕明日还会更严重些,这两日最好敷药,并卧床歇养。”
大片淤紫?
谢允归眉心褶皱微深。
心知长公主素来身娇体贵,鲜少有磕碰,这医女未必就是言过其实。
他下颚轻点,站起身,负手欲走。
“好,你们好生照顾殿下,殿下凤体若有任何不适,随时来禀。”
“恭送帝师。”
太医跟随谢允归一起离开。
郑医女目送几人走远,这才折回内殿。
宋予鹿仰靠在堆叠的软枕间,单手支颐,衣裙半褪。
春月正跪在千工拔步床前,悉心为她腿侧的淤青处揉药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