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声渐急,禁池水泛起波澜。
宋予鹿逐步走近。
团团急躁大喊:
【听帝很危险!娘亲!快住手,快离开这儿!】
宋予鹿面上神色波澜不惊,淡淡睨着波澜渐涌的池面。
“只是一条大鱼,他……”
话说到一半,后颈被人重重敲击。
宋予鹿瞳孔瞠开。
铃声骤停,她身上一软,眼前瞬间一黑。
【爹爹!】
谢允归一手捞起跌落的铜铃,揽着怀中失去意识的绵软娇躯,眸色幽幽扫了眼水波荡漾急骤的水池。
他兀地转身,携着宋予鹿飞跃出门外。
铁门‘哐当’闭合,将一道嘶厉鸣声挡在其后。
过了一时片刻,铁门内方才消停下来。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团团惴惴不安,不住碎碎念。
谢允归眉眼冷沉,将昏迷的宋予鹿就地放平。
他盘膝而坐,慢条斯理掸了掸略显凌乱的袍摆。
团团:【还好爹爹来的及时,娘亲要是对上听帝发疯,还不被它剖膛破腹给撕碎了?!】
【她好不容易才得以复生,这一下子差点又前功尽弃了…】
“好不容易,得以复生?”
【是啊是啊,爹爹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娘亲真是太不懂事…】
“是,的确很不懂事。”
【爹爹别生气,娘亲她…唉,唉~~???】
谢允归手腕随意搭在膝头,淡淡敛目,视线在躺在地上的宋予鹿身上徐徐流转。
他挑眉开口,“怎么不说了?继续。”
团团震惊到无以复加。
【…爹…爹,你听,听到团团了?】
谢允归宽平肩线微微起伏了一瞬,淡声问他。
“接着说,你娘她死而复生,她又是如何死而复生的,详细讲一讲。”
团团:【……】
这个夜晚,宋予鹿在太庙的地板上,躺了足足一个时辰。
谢允归与小团团深谈。
等她悠悠转醒,就发现自己正趴在别人背上。
后脖颈处酸疼难忍,仿佛是扭了脖子。
背着她的人头戴黑金网纱帽,帽顶近圆,后沿高,是顶太监帽。
她反手揉捏脖颈,低声开口。
“…余海”
“殿下!”
余海当即应声,连忙低身将她放下来,双手搀扶住,圆胖白净的脸上尽是担忧。
“殿下可醒了,您怎么样?凤体可还有不适之处?头可还晕吗?”
余海哭丧着脸,“哎哟~我的殿下,您可吓死奴才了,您知不知道您……”
宋予鹿脖子不能动,眼珠子左右转动一圈儿。
发现两人立在一处宫墙甬道外。
她没听余海说什么,径直开口打断他。
“为何在此处?不是在太庙吗?本宫的脖子…”
话说到一半,猛地想起来,捂着脖子在原地转了一圈儿。
“谢允归呢?!他人呢!”
当时太庙没有旁人,除了她,唯有谢允归在。
定是他装晕,趁她不备,冲进来敲晕了她!
听她直呼帝师名讳,还颇有两分咬牙切齿的意思。
余海磕磕巴巴回话:
“帝师大人,将殿下送入内宫门,便带着他的随侍先行离宫了…”
“走了?”宋予鹿怒瞪余海。
余海顿时一脸小心翼翼。
“走,走了,殿下。”
宋予鹿冷笑点头,“好。”
她辨认了下左右,大步往鹤华殿的方向走去。
“走了便走了,明日一早你便到太和殿前去等着!让他下朝后立即过来见本宫!”
“是,殿下。”
余海不敢有异议,战战兢兢跟在她身后,又难掩担忧的询问。
“殿下您这脖子…,回去后奴才叫郑医女来,帮殿下瞧瞧…”
宋予鹿气冲冲地往前走,并没搭理他。
回到鹤华殿,春月带着宫娥涌入内殿服侍。
见自家殿下伤了脖子,连忙又派人急匆匆找来郑医女。
鹤华殿这边,深更半夜还乱成一团。
离了宫的谢允归,却徒步前行回谢府,月色澄明而静静流淌,他负着手一路未言,在思考事情。
崇崖默默跟着,并不敢打断。
直到拐进谢府东巷,停在自己独立的小院门外。
谢允归突然驻足,抬头望天上凄清月盘,内心说不出纠杂着怎样复杂的一股情绪。
自那年遭逢大难,他在心腹的护卫下逃到大夏,改头换面隐匿偷生。
心底里便始终蒙着重若千钧的枷锁。
他为使命而生,背负着九族亲眷,一百三十三口的命债。
这些,沉重到,他从来无法言之于口。
二十年,刻骨铭心的仇恨,令他习惯行事前运筹帷幄,一切尽在股掌间的自若从容。
如今突然被这样措手不及的意外打破。
冒出一个人来,告诉他,‘你的秘密我尽知,你的未来我全部能洞悉’。
他心底盘旋着从未有过的迷茫。
宋予鹿……
“大人?”崇崖实在忍不住开口。
他家大人眉眼间的森霾阴翳太过浓厉,有点吓人。
哪怕是要谁的命前,大人都不曾这样情绪外泄。
谢允归眼帘微颤,突然静静偏头,黑渗渗的视线落在他面上。
崇崖嗓子卡壳儿,一阵毛骨悚然。
“计划要变。”
崇崖,“…啊?”
谢允归转过脸,不再开口,提脚进了院门。
崇崖,“……”
——
鹤华殿内,灯火通明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