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架上——那本是他们练剑的木架,如今却成了他们的坟冢。
他们有的被剖心,有的被挖眼,有的被剜灵核……更有甚者,连头颅都被割断。
可仔细看去,他颈间的肉却是一点一点被割开,如同顿刀凌迟,他是活生生被折磨致死的。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如此。
不知来人是想在他们口中逼问出什么,需得如此残忍,连重玹都隐隐蹙紧了眉头。
受刑的血在他们身下汇聚成一个血洼,腐肉和鲜血的味道引来诸多孽畜。
遥想重玹初次来时,湖光山水,秋日和煦。可不过区区几日,断壁残垣,血流如注,浓烈的烟尘充斥,浑然瞧不清远处的海水。
乌云将金乌遮盖,此处也再未有光。
重玹忍着心中悲恸,他其实最厌恶血的,可他还是跨过一个个血洼,想在其中找到几张熟悉的面孔,又害怕找到。
远处废墟之中隐有异动,一阵魔气将其上的碎石掠飞,烟尘四起。
“咳咳咳——”
几声咳嗽声从废墟下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师弟,是你吗?”
重玹急忙敛去掌心的魔气奔至废墟旁,“师兄!”
胖胖的程革师兄缓缓的从废墟中爬了出来,连忙转身去拉身后的师弟师妹。
废墟中藏身了十几名弟子,形容狼狈却并未有伤。
程革将师弟师妹们拉出来后泪眼婆娑,“师弟……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我听得就是你的脚步,果然不错。”
重玹面上的面具闪着熠熠寒光,面具之下脸色冷沉,目光寒凉,“谁干的!”
“我们不知,我奉命和你旻师兄带弟子一齐除妖,回来就成这幅样子,我们本来想救几个同门,可他们复又折返,师傅撑着最后一口气令我们藏身至此——”
“师弟,你那日缘何不告而别?”
纵然面前景象惨烈,可程革最为关心的还是他的小师弟。
“那日……我有事未办完……”
重玹垂头懊悔,若是他多待几日,便能阻止这场悲剧。
程旻灰头土脸的笑笑,“多亏小师弟有事,不然,我们可担心死了。”
他看着程革道:“大师兄最担心的就是你,这几日哭天喊地的想出去找你,我不知劝了他多久他才安心。”
“师弟你是不知道,大师兄哭的梨花带雨,说是没照顾好你……”
“你这人……”程革锤他,“怎么浑说呢!好似你没有夜半偷哭似的,不过小师弟没事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重玹心里漾起一阵暖流,可也须臾,目光又冷了下来,“我自会为嘹古道报仇雪恨。”
程革擦了擦面上的泥土,目光如炬,“小师弟知道是谁?”
重玹沉沉的抬起眸子,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不是南海,便是无尽海。”
重玹来时注意到了地上的痕迹,没有向西北方向的痕迹。嘹古道地处无尽海与南海中间,南海一直由龙族管辖,而无尽海之上是魔域,其下乃是鲛人一族。
魔域最近战时,便唯有鲛人族和龙族了。
重玹攥紧十指,青筋凸起,他竭力忍着胸腔中的怒火,却还是和风细雨的对身后的弟子说道:“你们可有落脚之地?或者说,你们想去何处?”
他们对视一眼,一个女弟子战战兢兢抬眸,通红的眸子里含着泪光,“我……我想回家,我不想修习了,我想在父母跟前尽孝……”
“我也是……”
“我想回叔母家……”
他们有的是新入门的弟子,原本以为可以修习仙法却不料遇到了这番惨绝人寰的景象。
大难之后方知何最珍贵。
“好,我自会派人送你们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几名弟子闻言敛下眸子,不知作何想法。
尚有亲人在世的人他们可以归家,可孑然一身的人又该何去何从?
重玹微微叹了口气,他最见不得这番场景,那种深深的无力感油然而生,压的几近窒息。
程革回头道:“我可以以嘹古道大师兄的名义写一封荐书送至昆仑山,如若你们愿意去,昆仑山自会收留你们……”
程革说到最后嗓音哽咽,他从来没想过嘹古道有一日会求着旁人收留门中弟子,自此半生所学化作乌有,连着嘹古道三字一起尘封,冠着旁门派的新人之称,从头开始。
“拜别师兄。”
他们齐齐行礼,埋首久久不起。他们又何尝不知晓,他们又何尝舍得,可世事难料,难有退路。
门外景涔带着一队人马进来,惊的弟子们渐渐后退。
“各位不必惊慌,是我的人,是为护送诸位一程。”
他们踌躇不定,犹如惊弓之鸟不敢上前,还是程革程旻二位师兄劝诫才得以随他们离开。
“二位师兄想去何处?”
程旻忍着悲痛看着破败的嘹古道,“我想守在这里,为师傅同门守灵祈祷。”
程革未发,可程旻的答案就是两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