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晖说是自己一个人出去逛逛,但忠毅侯特意派来的护卫长可不是摆设,他始终不容拒绝地跟在程晖身后。
程晖拍了拍粉色袄裙上沾上的尘土,对陈大树道,“大树呀,让我自己去逛逛呗?”她得引蛇出洞啊。
陈大树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侯爷有令,我等不可让小姐独自出行。”
见软的不行,程晖选择来硬的,“陈大树,你爹都不敢这么管我!”
陈大树依旧是充耳未闻的模样。
程晖叹了口气,像陈大树这样的人,最是执拗,也最是单纯,在军营里她最喜欢这样的下属,曾经的封耳也是如此。
只是后来……
不提也罢,程晖索性放弃甩开陈大树的想法,认认真真在这片小山坡闲逛起来——蜿蜒曲折的小路上布满了佃户们踏足的痕迹,头上的树枝上偶尔飞速跑过的松鼠,风吹过时“沙沙”的树叶声。
程晖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那少年的事先不急吧……她这么想着。
却没想到下山的途中,正巧碰上那个猿臂蜂腰的少年,陈大树警惕地挡在程晖跟前,视线紧紧盯着面前之人。
许昌北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温声道,“放轻松,我没有恶意。”
出乎意料的是,看起来粗犷的人,说话却是格外的温和有礼。
“这位公子,所为何事?”装斯文人嘛?谁不会?
“可否寻个安静的地方,同姑娘详谈片刻?”许昌北道。
程晖顿了顿,朝陈大树的背影挑了下下巴,又摇了摇头,“自是不可,我要回去了。”
“那……姑娘慢走。”
见程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林间小道,许昌北喃喃几声她刚刚用口型说的话,“子时村口榕树……”
程晖一来便注意到了这个佃户村的村口有一株并不太粗的榕树,她随时随地观察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这一次,这个习惯又一次帮助了她。
子时。
程晖换上一身方便的衣裳,趁着夜深,推开窗户翻了出去。
夜晚的乡间虫鸣阵阵,漫步其中的程晖心头不禁欢快,此时的她不是忠毅侯府嫡次女陈绘,而是程晖。
许昌北一身黑衣,靠在村口那棵榕树下假寐,他耳尖微动,起身朝着程晖走来的方向,拱手道,“二姑娘安好。”
“武艺不错。”程晖挑了挑眉,“这地方不隐蔽,咱们换个地方。”
毕竟这棵榕树,算得上佃户村的标志了。
许昌北看着心机深沉,可也不过十五,他在距离程晖一个身位的位置缓步走着,忍不住开口打破沉默,“二小姐为何敢这么晚来见我?”
“大概是因为……”说话间,程晖别在腰间的鞭子挥斥而出,自许昌北面庞前拂过,鞭尖落地的声音经久回响。
激起的阵阵鞭风令许昌北头皮发麻,他听见身畔之人缓缓道,“我武艺高强吧。”
程晖轻轻笑了笑,她的这番冒险行为,不过是想要拿来压制这个男人一二,许昌北输就输在没有经过规范的训练……换句话说,他潜力无限。
“所以到底有什么事儿?虽然我溜了出来,但我身边还有侯府的人,所以时间并不宽裕。”
许昌北虽疑惑于二姑娘将侯府和自己分开来看,但还是连忙道,“回二姑娘的话,本不该因此事叨扰您,只是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程晖觉着好笑,许昌北找她已经不是叨不叨扰的问题了,两人深夜会面若是被发现,可是顶顶大的祸事。
“你说。”程晖道。
许昌北母亲早逝,前年老父亲上山捕猎时碰上了熊,尽管最后险胜,但自身也是受了重伤,在病榻上缠绵了半年,最终去世。
许家是猎户,没有田地,于是修了佃户村里数一数二好的青砖大瓦房,许昌北父母双亡后,家产被许氏族长盯上。
这是父亲留下的唯一念想,许昌北如何肯让?如何能让?他自小练得一手好武艺,以一敌十勉强吓退族长。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只是他该怎么办?宗族的力量不容小觑,他有些撑不住了…被伙伴欺凌孤立的小弟,院墙隔三差五泼上的粪水……
直到前几天,他听见族长说的话,“侯府可真是会找事儿,派二姑娘来巡视庄子,也不怕……”族长发出一阵淫邪的笑声,“也不怕被糟践了去!”许族长便是庄头。
许昌北闻言眉头紧皱,头脑一热便冲了出来,狠狠朝着许族长狠狠打了一拳,“许昌北!你这个畜牲生的小畜生!真当老子收拾不了你了!”
许族长吐出一口血沫,望着许昌北利索远去的背影,咬牙道,“等应付完了那个小娼妇,老子再来收拾他!”
而飞快跑远的许昌北暗暗下定了决心,二姑娘……二姑娘!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