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局势不好,所以黄朝尚且可以容忍墨家,但局势一旦稍微好转,不至于随时有倾覆之危,黄朝恐怕也是
在弑帝之前,墨丘便已经看明白了。
大概没有人能够容忍墨家这种的组织存在下去,无论他是谁。
墨家最好的结果,也并不是投靠任何一方,而是按照自己的路坚定的走下去。
这需要一个能够带领墨家前进的人始终不迷失方向,不沉溺于自身的欲望。
当然,墨家和墨者还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和影响力。
如今墨家的影响力很大,争取到墨家能够带来足够多的好处和民心。
所以黄朝现在对他还颇为客气,百般争取希望墨家加入黄天军,就是因为知道他不可能一起去争霸天下,彼此之间并非是什么竞争对手。
一旦选择彻底加入黄天军,那就完全变了意味,免不得要一次次的妥协。
妥协的多了,墨家便不再是墨家,墨者也不再是墨者。
这世间总有人能够洞悉大势,搅动风雨,成就一时宏图霸业,可这些东西都不是墨丘所追求的。
有人成就宏图霸业,就要有人坚守人间正道。
这个世界利益交杂,疯狂,腐败,没人性,所以更应该有一批人清醒,固执,一尘不染,守住最后的底线。
这就是他所言的道不同。
黄朝的脸色彻底的沉了下来。
目光闪烁间,无数念头浮上心头,最终黄朝竟是开口吟了一首诗:“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一处开。”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一处开!
这已是几乎直言的保证,保证他就算有所成就后,也不会对墨家动手。
墨丘看着他,笑了起来。
随即又微微摇头,还是一如先前那样的平静的声音说道:“墨家不会做谁的刀。”
“难不成你还想抱着你的道义,领着一群人去死?这么多年,墨者都换了几茬。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永恒不变的,墨家当然也是。你现在能够带领着墨家往前走,难不成还能一直带领?
这天下只有你一个圣人、贤人,敢为道义赴死的人?现在局势溃烂至此,还抱着心中教条不肯放下,一直守城救人,救来救去,到底是你救的人多,还是四国联军杀的人更多?不抓紧时间重塑乾坤,你到底是想要一副道德金身,还是想真正终结乱世?”
黄朝终于也不再客气,所有的耐心都已经消耗殆尽,语气森冷,近乎质问般说道。
“你我联手,以最快速度横扫大月,聚合所有能够争取的力量,分明才是最好的,结束这场乱世的方法。如今内部尚且四分五裂,外敌随时可能杀入进来,你还如此看重墨家的名节?到底是想要救人,还是想要好名声?!
不谋一世者,不足以谋万世。现在连大月都没有安定下来,你就想着墨家的名声不能毁去,你我的差别又在哪里?就凭你被称作圣人?”
黄朝终于不再是一副商谈的模样,言辞激烈到就差指着墨丘的鼻子在骂。
这已是诛心之言了。
你不是一直都说我野心太大么,难不成你墨丘就不是一个名声大盗?
赚取了天下人的仰慕后,便拽着那份仰慕不肯入泥潭一步,到底是为了道义,还是为了名望?
说我野心甚大,难不成你的野心就比我稍小?
不,正是因为你的野心远比我还要大的多,才如此不近人情,完全不考虑迫在眉睫的现实!
墨丘认真的听着黄朝的质问,等他终于不再言语之后,方才说道:“人生于世,一旦缺失了道义与风骨,便会变得唯利是图。利当然是个好东西,它能让人生活的更好,减去许多没来由的苦痛,可当所有人都开始逐利之时,又与野兽有何区别呢?
名利是分开的,到底是沽名钓誉还是以名求利,那便只能自由心证。君子论迹不论心,我以道义为凭,以风骨为傲,便无惧诋毁,不怕人言。”
越是高尚的理想,越要防备最卑劣的欲望。
就好像越是有道德的人越容易感受到道德到缺失一样。
想要一切崇高的东西落入泥潭,
这么多年墨家的口号一直都没有变过: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但天下利和害,相对于个人,相对于学说,相对于一个组织是完全不一样的。
每个人都可以为自己找到行事的理由,在这份理由前面总有很多妥协的余地,这样会更好,那样或许也不错,可一次次的妥协之后,最开始的初衷便没有了意义。
正如同他曾经说的那样,这个世界上,务实的人实在太多,总该有些人务虚才是。
国已不国,人道残缺。
自弑帝之后,墨丘已想明白。
人不能什么都想要,没有那么多完美无缺。
所以他此生只为苍生,只求道义。
沽名也好,钓誉也罢。
墨家的坚守,绝不是没有意义。
结果很重要,过程也不容忽视。
两人各执一词,所求不同,所想不同,哪怕暂时相逢在了一起,面对着共同的敌人,可终究如墨丘所说的那样。
道不同,不相为谋。
天色渐渐的黑了。
有了举着火把来到源河畔。
黄朝和墨丘都不再说话。
这场言语的争锋没有赢家,但毫无疑问的是,在扬州之地,是他们撑不住了。
两位武道宗师也不能肆意妄为,因为四国联军的武道宗师也已经到场。
他们不动,那些宗师就没有先动。
宗师不下场才是最好的选择,但不下场,也注定要将亲眼看着一切渐渐崩坏。
黄朝想要再来一次宗师之祸,或者说,通过再来一次宗师之祸的威胁,强行逼迫四国联军撤兵。
墨丘不许。
这其实才是矛盾的根源。
一个墨家尚且扭转不了大局,但两个不顾一切搅乱局势的宗师或许可以。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