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走到了殿中央宝座旁站的一溜宫女后头,将她安排了进去。
千算万算,竟是没想到皇帝跟前还有短缺人手的时候。
婉仪死死低着头跟着人走,心中仍存一丝侥幸,直到眼角出现了一道玄色,她的侥幸就如往微弱火苗上浇了一大勺水,噗一下全灭了。
看来是真要去伺候皇帝了,婉仪很泄气地想。算了,干一行爱一行,好好干吧!
登时充满了干劲,因为没伺候过人,所以对一切都很新奇,这种澎湃的激情一直到一双象牙箸递到她跟前的时候顿时就灰飞烟灭了。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递给她筷子的宫女有着一张老实的圆脸,见她不知所措,好心提点了她一句:“这是要你去给万岁布菜呢!快点儿去吧!”
眼前实实在在的一黑,婉仪伸手从盘子里接过象牙箸,感觉肩头重若千钧。脚下一顿一矬,恨不得能在金砖地上铲出二两泥。
再不情愿离皇帝也越来越近了,直到已经能看清皇帝玄色衮衣上用孔雀羽线绣的团龙,婉仪咽了口唾沫,强自镇定地拿着筷子走到他身侧,垂头挽袖给他老人家夹了一箸红糟鲥鱼到碟中。
皇帝除了面对她的时候表情鲜活些,在这样的场合面目格外冷洌,眉间如藏万里江山,令人一眼看不透。他执著微微挑起一块鱼肉,放进薄唇之中慢慢咀嚼。
薄唇者多薄情,婉仪暗暗撇了撇嘴,想起之前皇帝也提着嗓门儿跟她吵架就一脑门官司,唉,岁月不饶人啊,这人越老越冷漠,一点也没有当初那样的温柔和蔼了。
夹菜夹的一切都很顺利,婉仪得意非常,有种非常自豪的成就感,心想自己真是精明伶俐,做什么事都能无师自通且得心应手。
当然这点子得意很快就荡然无存了,因为很快上了一道烩鸽子蛋。
婉仪看看手里的象牙箸又看看那碟鸽子蛋,心里把御膳房的掌勺骂了个狗血淋头——这是人干的事吗?好好地上什么蛋啊,这不是难为人么!这象牙箸光滑无比,怎么夹蛋!
真是骑虎难下啊,婉仪牙咬了有八丈长,伸出象牙箸狠狠地夹起一个鸽子蛋,小巧玲珑的蛋浸润高汤,有种诱人的光泽。但婉仪此刻毫无食欲,把注意力全都放在如何稳妥的将这个蛋夹到皇帝的碟中。
凝神屏气,这鸽子蛋非常配合,竟然纹丝不动地被夹到了碟中。婉仪轻轻舒了一口气,此刻非常佩服自己,瞧瞧,这不是做得很好么!
她看着那颗圆滚滚孤零零躺在碟中的蛋,忽然感觉这种画面不大吉利,吃数应吃双,元宵如此,鸽子蛋也应该如此。既然她能稳当的夹起一次,那必能夹第二次。
如此想着,她继续踌躇满志地伸出筷子,稳稳当当的夹起了第二颗鸽子蛋。
得意忘形想必就是说她这种人了,婉仪事后非常痛恨自己当初的自作聪明,简直是闲的手欠啊,不然哪里会有这么多事!
眼看那颗鸽子蛋即将乖乖落入碟中,没成想婉仪突然筷子一滑,那颗蛋立即从筷子上跌进皇帝面前的碟中。婉仪只好眼睁睁看着它将另一颗蛋撞出碟子,然后两颗蛋一前一后,咕噜咕噜滚到了皇帝覆盖住双膝的赤红蔽膝上。
她知道大事不好,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心中哀嚎两蛋害我不浅啊!
皇帝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跳脱的两颗蛋,当他微微低下头,瞧见在自己两腿之间的安静躺着的两颗蛋,顿时神情复杂莫名,浑身气氛冷的彷佛凛冬已至。身边伺候皇帝的人如堕冰窖,齐齐地跪了一片。
大殿内的人时刻留意着上首的动静,见皇帝一脸一言难尽地低下了头。所有人立马噤声,安静的连掉根针都能听到。
尹沛安不知道婉仪被调去了皇帝身边,还以为她已经回宫,心里仍挥之不去她的一颦一笑,见状呆呆地撞了下常徽卫的胳膊:“常兄,万岁那里怎么了?”
常徽卫冷汗直流,盯着皇帝身旁那道僵住的身影,无意识地喃喃道:“完菜了……这下真完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