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办报的,我是捏面人儿,都算是江湖人,所以做事也得按照江湖规矩来不是。再有,都说人熟理不熟,您给我这么费心费力替我扬名,还担着责任,我心里也不好过。是,这十块钱太少了。但做弟弟的我现在只能拿出这么多,因为刚被灰大褂一顿竹杠敲完。您要是愿意认我这个弟弟,您就收着,咱们以后还得往下处呢,到时候少不了麻烦您的时候。”
“真的”金溥佑看着那五“咱们不能因为关系好就坏了江湖规矩,五哥,我说句真话,您可别打我,虽然您比我大不少,吃过见过也比我多,可咱们俩不一样,您从小就锦衣玉食,也就这两年走了背字,但吉人天相,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哎呦,看不出,你小子进过学啊”那五吃惊了。
“不瞒您说,再往后就背不出了,当时国文先生讲到这儿,第二天我就退学了……我和您不一样,我这辈子没享过福,各种苦倒是吃了个遍,所以,我有些事情就看得清楚。我今天要是不和您按照江湖规矩办,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是,这早晚得传出来,到那个时候,又是一群人来和你称兄道弟。”
“姥姥!”那五一拍桌子“那群王八蛋敢来,五爷我撕了他们”
金溥佑拍拍他手背:“五哥,说句丧气话,您这个好人性子,做不到这么绝。这是我认您这个哥哥的缘故,您心软,哪天要是我真得罪了您,哪怕您恨不得宰了我,只要我往您跟前一跪,哭几句,那时候您只怕连踹都不会踹我……”
“哎,你小子……我……”那五满脸不忿,就要反驳,可,“我,我,我”后终于是颓然了“还真被你小子说中”
“所以,不就结了,为了您日后好照规矩‘办事’”金溥佑朝他眨眨眼,加重语气“收下!”
“成,我那五认你这个弟弟了!”
“那好,五哥,这套搜孤救孤你拿去,以后看到时也能想到弟弟我。”
“这……”那五沉吟片刻后道“咱们都称兄道弟了,按理说我这个哥哥就不该和你矫情,我也是确实喜欢你这些玩意,可我知道,这套赵氏孤儿,你没一个礼拜功夫下不来吧……”
金溥佑点头:“五哥倒是内行”
“嗯,东西我喜欢,那我拿走,但我还得多拿几样”
“你自己挑”金溥佑非常大方
“我这不是贪你东西,搜孤救孤我放家里,我再拿两套,过几天我去太平湖边醇亲王府,哎,那是故醇亲王府,现在是安福俱乐部,来来往往的都是段祺瑞大帅的红人,或者是能入大帅眼的人物。”那五颇为自得。
“嚯,五哥厉害!今后前途无量!”金溥佑马屁送上
“哥哥我是个小编辑,当然和大人物不能比,但因为是编辑所以消息灵通,所以和文牍课的梁鸿志能多说上几句话,他可是大帅眼前红人,到时候,我把你这玩意往他跟前一送,你说对吧!”说完挤挤眼。
金溥佑大喜过望:“谢谢五哥,谢谢五哥。”
“既然叫哥了就别提谢,说实话,原本我在报上给你扬名,多少存了点之后咱们就两清的意思,可我发现你小子确实招人喜欢!这机灵劲儿!”
酒足饭饱,那五提着面人儿盒子,一步三摇晃的离开饭馆。
金溥佑对他倒也没抱太大希望,毕竟干这行还是要靠自己手艺说话,其它的只能算是添头。
可那五来访也有个好处,至少他的心境好了很多,多少从被灰大褂恶毒敲诈的困境中走了出来。
是啊,不就是二十块大洋么,只要自己手上活儿叫得响,就是什么都不怕。
刚才还能给出去十块钱,当然了,为了凑整,他把当初存着当老底子的那三块钱也都填了进去,但以眼下的架势,自己的名气已经隐约盖过绝大多数同行。
成为行业独一份儿,只在早晚,那时候还怕没钱!?
不知不觉间,金溥佑的眼光已经很高,从原本的喜欢这门手艺,变成了要成为行业首脑。
……
接下来出摊的日子里,他还是闷头捏活儿,并不主动搭理人。
托了那五的福,买卖越发红火,甚至有人明知买不到,还是要过来看看。
如此一来,其它同行就更眼红了。
于是就有那脑子不大好使的,觉得既然金溥佑冷脸对客能发财,我怎么就不行呢……
是不是行呢?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捏的什么玩意就敢学面人儿金?”
“不招呼客人,你这买卖是怎么做的?对的起祖师爷嘛?”
“你在咱们街面儿上那么久了,从前清到民国,怎么现在开始把自己当回皇上了?要咱们哄着你,你才愿意卖货!?姥姥”
反正,金溥佑的生意继续红火,但却有好几个同行连棒子面儿粥喝不上了,必须得靠拉洋车才能补贴日常,这还是年轻的,有个把白胡子的都快沦落到讨饭了。
这事儿不知道怎么传到金溥佑耳朵里,他也很无奈,这事情和自己一分钱关系都没有,但同行之间议论纷纷,仿佛他金某人是逼死人一般。
最后他自认倒霉,花钱请人给几个老艺人家里送去两袋棒子面儿。
如此,他的声望又高了不少,那五再给他吹两句,手艺人的宋公明就呼之欲出了。
吓得金溥佑连夜登门找那五,请他高抬贵手,千万不能再捧自己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他可太懂了。
自己年纪轻轻能赚钱,这本身就是大罪过儿,要是还有威望,那就距离灾殃上门不远了。
所以,不管如何,自己可是不能再出名了,现在这点名头已经足够使唤了,需要的就是慢慢消化整理……
那五看着这小子,肚子里除了佩服也只有佩服了,才14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