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明白了曹默章的意思。
从马扎上跳起来,给他胸前一拳“谢谢你,这时候还能记着我,而没有见色忘义。”
“什么见色忘义!”曹默章面孔更红了,“不过,不过,明天你去,还得有个事情拜托。”
“?帮你轧轧苗头?”金溥佑挤眉弄眼道“探探她口风,是不是要和你罗曼蒂克一下?”
“咳咳,咳咳”曹默章一阵咳嗽,却也没有否认。
当下两人说定,约好时间后曹默章便告辞了。
第二天,两人一起坐着有轨电车从提篮桥到虹口区的窦乐安路。
窦乐安是伦敦圣教书会总部干事,传教士,清末便来华,对中国人甚为友好,后来还被光绪皇帝赐了个同进士出身,在洋人里可算是出类拔萃了。
窦乐安路原本是宝山一条不起眼的小河,属于华埠,在20年前租界越界筑路时被填平并铺设为西式马路,是以其地位颇为微妙,理论上归属宝山区管辖,但实际上公共租界工部局在此也有巨大影响力,十年前与更热闹的北四川路连结起来后,成为一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不少有钱商人官员再次修建别墅。
而又因为处于英美势力范围内,其中的社会活动颇为兴旺,许多进步的愿意为劳苦大众讴歌的文艺界人士也多居住于附近,由此还开办了多家进步书社、出版社、剧院、剧场。
这些人里大多是上了北洋政府黑名单的,可因为公共租界的缘故,北洋方面也不敢过来随便抓人,时间长了,进步人士便越聚集越多。
金溥佑对此多有耳闻,但却没有亲历过,今天便正好去开开眼界。
两人跳下有轨电车,沿着窦乐安路缓缓而行,金溥佑的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这附近,这附近”他轻声说道
“怎么了?”曹默章问。
“这里不是公共租界越界筑路的地方么,按理说应该红眉毛绿眼睛的西洋人多啊,怎么我一路过来,看到马路上有很多穿着和服的东洋人,路边还有东洋人开的店……”
“这个啊”曹默章摇摇头“这地方原本是美国人的地盘,公共租界成立后,便归了工部局管,但你晓得的,公共租界可是由十三个国家组成管理的,随着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东洋人的势力就越来越大了……”
曹默章问“怎么,你对东洋人很敏感?”
“谈不上敏感,只是我父亲是死在东洋人手里的……”金溥佑轻轻说。
“对……对不起……”
“没事的,事情都过去很久了,何况我东洋人里也有好有坏,我在北京的时候也有要好的东洋朋友,可惜这样的东洋人太少了……”
两人说说走走,很快到了一家咖啡馆。
“咱们先进去吧……”曹默章道。
这家咖啡馆的名字颇为有趣,单名一个公字……
建筑是栋挺考究的独立的西式小洋房,有上下两层,一楼喝咖啡,二楼吃饭。
坐在店堂里,金溥佑笑问:“你喝什么?”
“哎,哎,我来,我来”曹默章道。
“就别和我客气了,不是说了么,昨天刚卖掉了套《借东风》十块大头到手,现在在口袋里丁零当啷跳个不停呢……”
“那,那不好意思啊……我,我前几天又买了套车尔尼雪夫斯基的书,确实,确实……”曹默章讪讪道。
当两人的咖啡上桌时,恰好一个漂亮的女子走进店堂。
曹默章仿佛上足法条的机器人一样,坐在椅子上拼命朝她挥舞胳膊。
“好来,好来,意思意思就行啦,你这样子怎么和马戏团的狗熊一样,我可没糖给你吃啊……”金溥佑轻声揶揄。
曹默章瞪了他一眼:“一会儿,你可别拆我台!”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那女子款款走到他们面前,轻轻巧巧的落座。
她梳着时兴的童花头,带着个小小的淡蓝色蝴蝶结,身上则是一袭阴丹士林旗袍,外套一件乳白色的羊毛开背,容貌秀丽淡雅,典型的江南水乡温婉女子。
“小邱,你坐,你坐,我来介绍一下,这就是我之前经常提起的,金溥佑,金先生,面人行家。”曹默章介绍道。
“金先生,幸会”邱小姐主动伸出手来。
金溥佑倒是没料到对方如此大方得体,于是也伸出右手轻轻一握。
“我叫邱丽婷,和曹默章是在中华剧社认识的朋友……我本人是学西洋绘画的%……”邱丽婷非常爽气,直接做了自我介绍。
“哦哦,邱小姐厉害啊,年纪轻轻就学西洋画,那是艺术家了”金溥佑道
“金先生真是说笑了,你才是艺术家,和你比我可什么都不是……”
“您太客气,您太客气……您喝点什么?”
等到邱丽婷的咖啡也上桌后,金溥佑从旁边的椅子上拿出个小盒子递过去“头次见面,小小的玩意儿,请邱小姐指教指教了。”
邱丽婷接过纸盒子打开一看,轻轻的叫起来,语气兴奋而吃惊:“这,这,真是给我的嘛,好,好漂亮,好别致啊……太,太好看了……”
“小东西,实在是拿不出手,拿不出手,知道邱小姐是专业的,就是请你批评指教了”金溥佑很诚恳。
这是一套四大金刚,非常吃精力的细工活儿,也算是金溥佑的拿手好戏之一。
邱丽婷对着四个面人儿看了好久才抬起头,看着金溥佑道:“曹默章之前就和我提到过金先生面临的问题,现在我又亲眼看到的金先生的手艺,……”
顿了顿,她道“我想,我应该多少可以提出点办法,至于能否合用,我可没法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