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毯,一切都熟悉且安全。
然而恍惚间,属于天羽真理与有马贵将的一切痕迹都了无踪迹,恢复成最初昂贵却冰冷的模样。再一眨眼,三面惨白墙体向天羽真理强硬压来,光洁锃亮的实木地板褪色成暗黄老旧的榻榻米,高档的设计款沙发变为朴实但温暖的厚垫子,赫子相互纠缠的两个女孩紧紧靠在一起分食着侵入者的血肉,相对的单只赫眼中是如出一辙的疯狂。
天羽真理闭上眼,猛地向后大幅度仰头。再睁开眼时,殷红骇人的赫眼仿佛要滴下鲜血。她突兀站起,拎起玄关处的影流,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去。喰种化像是一剂肾上腺素,让天羽真理的□□瞬间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每一个细胞都像是伴随着赫子的展开而苏醒过来,在她的骨肉血液中相互冲撞。
年轻的独眼喰种笔直地向消息附加的定位信息所显示的地点穿行,奔腾之下带起的风拍打在她的脸颊上,掠过她的耳畔,高高扬起她来不及束起的黑色长发。有马贵将发送的定位点位于郊区,从电子地图上来看是在一片树林之中,距离他们位于市中心的居住地很远。但天羽真理自己却觉得,她耗费在路程上的时间很短,短到她甚至来不及理清快要撑开她心房的情绪中都包含什么,就看见了有马贵将和艾特的身影。
两人大打出手的地方是一个废弃神社,也不知道原本供奉的是哪一路神明,反正现在已经被来自双方的暴力掀翻得彻底,属于喰种的血肉飞溅到每个角落,将地面染成浓度不一的红色,乍看上去像是某种会出现在恐怖电影中的献祭场景。
天羽真理稳稳蹲在神社褪色斑驳的鸟居之上,保持着随时可以弹射出去的姿势,俯视着有马贵将与【独眼之枭】。此时,他们两人之间的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胜败早就分明。狼狈跪倒在神社台阶上的艾特状态很不好,她身上用来遮蔽体型的宽大罩衣已经在战斗中被撕裂殆尽,不知道掉在了哪里,完全露出了她青涩却又疯狂的本来容貌。罩衣下同样用来掩饰身份的层层绷带被鲜血浸透,完全找不到原本应有的白色,让人很难在第一时间完全看清她到底受了多少伤。艾特的羽赫被齐根斩断了几根,断口处血肉蠕动,犹如垂死挣扎的困兽,而剩下的赫子也坑坑洼洼,让她看上去像是一只刚侥幸从猫爪中逃脱出来的小鸟,但她单只的猩红赫眼仍然凶狠凌厉,毫无惧怕之色。
“还好,还来得及。”
天羽真理的心弦,在确认艾特尚无生命之忧的一瞬间,跟着她紧绷的肩胛一起难以察觉地放松下来。然而下一秒,她面色更沉,眼神更冷。天羽真理丝毫没有被艾特面对强敌凛然不屈的意志所感动,相反,她只觉得从摔上房屋大门时就开始燃烧在她心底的怒火,在看见艾特的一瞬间沿着脊梁骨窜上去,让她头皮发麻,迫使她本能地将自己的脊背绷成一条直线,按在鸟居上的右手青筋绷起。
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脑海中冷嘲热讽艾特的不自量力,明明已经是个主动跃上台面的成熟喰种了,却丝毫不会判断实力差距,竟然敢盲目袭击有马贵将,迫使自己在猝不及防下必须做出这个可恶的抉择来。
为了不让自己现在就被怒火吞噬,天羽真理不得不将目光转向有马贵将。他站在距离艾特对面的台阶之下,背对着天羽真理所在的方向。蓝色头发的天才搜查官身上毫无破损的制服直观地表示出他在这场战斗中的完胜状态,在眼下这种情形下显得格外可恨,让天羽真理不知不觉间咬紧了后槽牙。
有马贵将比艾特更早注意到陌生的喰种气息飞速接近,所以他自然而然、不紧不慢地半转过身,侧着脸与天羽真理对上眼神。天羽真理眼睁睁看着青年眼皮上提,嘴巴略张,微微向后仰头,一向缺少表情的寡淡面容活像被触发了隐藏程序的机器,竟然能做出如此生动、如此直观的震惊神色来。
电光石火之间,天羽真理来不及仔细回忆她与有马贵将相识的三年中,活得像是一潭死水的青年脸上是否曾出现过类似的鲜活神情。她只觉得刚才那个在两人共同居住的“宿舍”中,骤然间被命运的迎头重击剥下快要变成真皮的伪装,不得不做出抉择的自己,在这一秒从有马贵将难以自控的惊诧中获得了某种扭曲的肯定与安慰。于是她松了牙关,对着眼前的搭档扯出一个饱含恶意的笑来。
“打得很激烈嘛!不愧是和修家最出色的狗。”
与天羽真理相同,有马贵将即使在万分惊异之下,也在本能地打量着眼前熟悉却又陌生的少女的神情。他曾在无数喰种脸上见过类似的表情,所以无比熟悉,但此时,这样充满恶意的神色出现在天羽真理脸上,却让年轻的搜查官觉得十分陌生。他第一次发现,在他眼中天生就拥有“无时无刻都可以根据不同场合露出合适的笑容”这种才能的天羽真理,也会对他展现出如此冷酷憎恶的模样。
闪烁灯光与迷蒙月色下,白日中并肩而行的青年与少女,隔着夜风遥遥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