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陈嘉沐这回是彻底睡不着了。她靠着枕头,在床上坐了半晌,屋子静得让人害怕。窗外是浓浓的夜色,陈嘉沐挂好床幔,向窗外看去,什么都看不见。没有玻璃窗,她看不到屋内的影子,也看不见屋外的情况。
烛火跳动的房间,红木的井井有条的家具,原身似乎不喜欢装点房间,只在架子上摆了些瓷瓶之类,靠着床头的梳妆柜上有有一面磨的光亮的铜镜。烛光也在镜面里轻轻晃。
陈嘉沐自认为不是什么胆大的人,越看这房间就越觉得诡异,在一阵夜风吹进屋时她终于忍不住了,大喊道:“来人!”
急匆匆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白日里刚在她身边哭过的太监方彦。
“落雪和寒梅呢?”陈嘉沐定了定神,问道。
“回公主,她们送十二皇子回宫。现在还没回来。”
十二皇子。
陈嘉沐被这称呼噎了一下,她没想到陈清煜居然能排出那么远。也怪不得皇帝不重视他,就算长子死了,他前面也有那么多替补,再怎样他都不会当太子的。
不当太子,以后也就只有两个出路了。不是做好臣子,就是做好死人。
回想起陈清煜刚才出门时留给她倔强的背影,还有被侍女扶起的比女孩还瘦弱的胳膊,陈嘉沐又添了些无奈。
如果陈清煜没有病死的话,他们应该会一起死在那场叛乱里吧。
罪魁祸首……不,间接导致他们死亡的人,就是那个站在门口犹犹豫豫的人。
“离我近点,”陈嘉沐撇过头,深吸一口气,“我有点害怕。”
方彦浑身一颤。
他本来只在门口站着,想着公主有什么事吩咐下来他出去也更快些。按宫里的规矩,他是不能离公主的床太近的。
但他也纵容自己一回。
公主现在正在失忆中,或许已经不记得这种规矩了。这可能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能站到公主床边的机会。
方彦只迟疑了一刻,便放轻步子走了过来。
他每走一步都顿一下,等着陈嘉沐说停下。可是公主一直没出声,直到他走到床边。
没有床幔的遮挡,他能清晰地看到公主穿的薄衣,只是今天白日里那件脱了外边的褂子。
细细的丝带勾在她的肩膀上,并不是瘦削的骨相,陈嘉沐的肩头圆润的白,细腻的皮肤被烛光衬得柔和。
方彦的目光从她的肩滑下,那双藕节似的胳膊也露在被子外,丝毫没有要避着人的打算。
他不敢再看了。屏气凝神,方彦低着头盯住自己的鞋尖。
只听陈嘉沐的声音轻柔的传过来:“怎么不坐?旁边随便拉个椅子来。”
他又机械地从桌边搬过一张椅子,就坐在陈嘉沐的床边。半躺着的尊贵的公主盯着他,目光水似的柔和,轻轻落在他身上。
“这宫里有什么我惹不得的人吗?”
方彦一抖:“公主……”
陈嘉沐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把脑海里的问题说出口了。
她安慰似的拍了拍方彦的手背:“别紧张,我就是有点好奇。你也知道,我现在的记忆很乱。”
方彦蜷着手,小声回答:“公主,我们离皇上皇后的寝宫很远,如果只在附近活动的话,没有什么惹不了的人。”
“那那个姓慕容的呢?叫什么来着……”
陈嘉沐的思绪飞远了。
她其实不记得那人的名字,只知道他复姓慕容。但这个姓氏应该不多见,方彦不认识他最好,她能从根断掉方彦与他结识的可能性。
但她没想到,方彦只是迟疑一下便回道:“慕容锦?前些日子慕容将军来看过公主,还说凯旋之日会给公主带些边疆才有的新奇玩意。”
陈嘉沐本来就没怎么放下的心更是悬起来:“你们认识?”
方彦脸上显出几分疑惑来:“公主与慕容将军关系很好,奴才只是在一边伺候着。”
关系很好?
陈嘉沐回想起记忆里那个看见自己尸体,只觉得“有点可惜”的慕容锦。
这是关系很好吗?关系很好是指人死了只留一个“有点可惜”的印象,甚至还想如果活着能证明自己的大度更好。
他对她的态度,怎么看都只是当成个工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