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绍杰的左腿卡在变形的车门上,救援人员每动一下,都有大量的血从伤口处奔涌而出。
他的护目镜已经全部碎裂,脸上不断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流到口中,都是腥甜的味道。
脖子好痛,呼吸困难。
有人说,人死之前,眼前会像电影回放一样闪过他的一生。
可叶绍杰却只是觉得世界好安静,安静到可以听到他自己的心跳。
有人摘掉了他的护目镜,一方蓝到不真实的天空蓦地映入眼帘,同时出现的还有那张他朝思暮想的脸。
狭长的瑞凤眼,高挺的鼻子,利落的短发,不施粉黛的一张素颜。
看来他果真是要死了,可是她的出现,让他突然觉得死亡也不那么恐怖了。
“玄玄,你果然还是来了。”
他眯着着眼睛笑,笑容里都是幸福。
“叶绍杰,你一定要坚持住啊,我不许你死,你听见没?”
林露玄已经很多年没再哭过,可是这一刻,她的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和他脸上的血汇聚,一起流入他的唇。
叶绍杰的世界陡然变成一片白茫茫,他再也无力对她有任何回应。
—
远在鹭港的沈崇收到陈筠缇发来的微信。
【小杰重伤昏迷,医生说,目前还不能确定他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以及他还会不会醒过来。】
沈崇的脑子骤然一片空白,腿一软就跌坐在了沙发上,手机没拿稳,在大理石地面上摔了个七零八落。
他和叶绍杰从小一块长大,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这让他怎么接受这样的噩耗?
如果他再也醒不过来……
眼前的环境瞬间变换,他突然置身于一个摆满鲜花的房间,房间很安静,安静到他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也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心底的恐惧蓦地升起,他回过身去,接着就是一阵心脏狂跳。
只因这一次,他终于看见了墙上那个大大的奠字。白底黑字,每一笔都是肃杀之气。
奠,是谁死了吗?
“小杰!”
他一边叫那个名字,一边跌跌撞扑向那个躺在花丛中的人。
可很奇怪,鲜花中躺着的却并不是叶绍杰,而是一个他从来就没有见过的小小少年。
少年皮肤苍白,嘴唇殷红,不像是死亡,更像是安静地睡着了。
他是谁?
这里的氛围太过于恐怖,沈崇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却刚好被横在棺椁前的纸人绊倒,跌倒的瞬间,他终于看清了立牌上少年的名字。
叶泽西。
沈崇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没想起这叶泽西是谁。竟也姓叶,难道,这是叶绍杰的另一个名字?
可是年龄不对啊,叶绍杰已经年近三十,而眼前的少年,最多也不多十一二岁的样子,他们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一定是他太过于着急走错了地方,想到这,他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双手作揖:“对不起打扰了,我现在马上离开。”
沈崇转过身去,整个空间的温度却骤然降低。
他的腿像被冻住了一般,再也挪不动半步。
“哥。”
身后突然响起了小男孩脆生生的声音。
沈崇浑身的汗毛一下子就竖了起来,这个房间空旷而静谧,除了他和躺在那里的少年,这里就再没有第三个人。
他当然明白了是谁在和他说话。
“哥,是你吗?”小男孩的声音里都是希冀。
沈崇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缓缓回过身去。
小男孩已经耷拉着双腿坐了起来,尽管他身体的大部分都被花丛掩住,但他还是一眼看到了他形状扭曲的双脚。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他的鼻子也很奇怪,假体一样透着光。
“哥,你来看我了?”小男孩弯起眼睛笑,鼻子边缘立刻产生了裂纹。
沈崇被吓得浑身发抖:“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了?”小男孩伤心地撅起了嘴,面相却说不出的诡异。
“你是,小杰?”
“你是说叶绍杰?我怎么会是他!我是你的亲弟弟叶泽西啊!”小男孩委屈得快哭了。
“叶泽西?”沈崇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对不起,我想你认错人了,我没有弟弟,我是我爸妈的独生子。”
“哥,你竟然把我忘了……你明明说过你最爱我的……”小男孩跳下地来,可是他的双腿似乎都不能灵活地移动,只能一步步拖着走。
这个场景太过于恐怖,沈崇终于忍不住大叫一声向他以为的门的方向跑去。
可这里四面都是墙,哪里有门的影子!
小男孩越来越近,房间内黑雾四起,沈崇突然跌入一片虚无。
“儿子,儿子你怎么了?”叶芝桦焦急地摇着沈崇的肩膀,终于把他从昏迷中摇醒。
沈崇懵懵然睁开眼,发现小男孩和那个恐怖的房间终于都不见了,眼前是他从小到大最敬佩也最依赖的母亲,他突然就哭得像个孩子,“妈!”
叶芝桦眼睛里也酝了泪,儿子已经很多年没有对她流露出这样的依赖之情。
她侧眸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拉着脸的沈弥山,“还杵在那干什么,过来拉儿子一把啊!”
他们两个刚当着儿子大吵了一架,这会儿正水火不相容,但是看在他们共同的儿子的份儿上,他们也没法做到老死不相往来。
叶芝桦刚刚被气昏了头,这会儿回过神来,才意识到什么对她才是最重要的。
沈弥山如果铁了心非要弄得妻离子散和外面那个女人过,她也不是非得把他绑在身边不可。
他们都是快六十岁的人了,他再得意,又能怎么样呢?
她的余生有没有这个男人,还能有什么区别呢?
反正这么多年她的精力都扑在事业上,两人一直聚少离多,感情早就不似外界传的那么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