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自己的字被皇上嫌弃,姜淮在练字一事上更为努力,晚上不敢打扰同寝的人,便去摆放杂物的里间点上一盏油灯,在灯下细细练着字。
她没有可以照着临摹的好帖子,只能照着裴珩废弃的书法来写,那纸张还是她偷偷藏的,只因皇子笔墨皆不可外传,废弃者都要销毁。
可横竖长短虽能有样学样,笔锋拐弯却不得章法,几次都写不好,姜淮终于收拾好笔墨,抱着它们出了门。
天越来越寒,可她只要一朝长春宫去,便再也不惧风雪。
主殿的灯只亮着一盏,他果然还没有睡下。
姜淮进去时,只见裴璟在泼墨书画。
那时天有月,花有香,人间有风。他一身青袍松松软软穿在身上,青丝满背,不过一根玉簪子绕着两边的头发,右手执笔,左手提袖,便是灯火黯淡也不弃清贵之气。
姜淮突然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意义何在了。
男人看她一眼,再无最初的惊讶,只提着自己的衣袖,笑道:“竟不知你是个夜猫子,这般晚了还不睡?”
姜淮走到他面前,嘻嘻笑道:“我给殿下研墨。”
裴璟笑笑,由她去了。
等那张荔枝图画好后,姜淮连连赞叹,她见过裴璟画过很多很多的荔枝,每画一次,她都要对着它们流一次口水,便是这次也不例外,少女垂涎欲滴,恨不得把那鲜红的荔枝壳剥开,尝尝里头嫩白的果肉是什么滋味。
可上京不产荔枝,城里寻常百姓吃不到,东南道每年五月上贡一次,一次也不过百颗,只有皇室之人才有资格品尝。
瞧她把两颊鼓起来,津津有味地看着自己的画,裴璟觉得十分可爱,伸手掐了掐那肉鼓鼓的两颊。
他只是觉得十分好玩,却把姜淮一颗心又弄得七上八下,若不是烛火不够亮,定能看见那通红的小脸。
男人收着桌面,问她来找自己干什么,姜淮才想起正事,颇为苦恼:“我想请殿下教我写字,这几日我一直练着,却没什么成就,想来想起,还是觉得要有个师傅才好。”
裴璟没有立刻答应她,只卷着自己的书画,随意丢弃到一边。
“我的字虽然上不了名家之流,可也有些功底,我教你写字,你拿什么来报答我?”
姜淮扁嘴,她什么都没有!想来想去,只巴结裴璟,颇为谄媚:“我天天给殿下送好吃的。”
裴璟慵懒地坐着,摇摇头:“不够。”
姜淮又道:“我新学了一套疏解疲意的手法,我来给殿下按摩按摩。”说完,她便赶紧给裴璟按摩肩头,一副讨好的样子。
裴璟依旧懒洋洋的,还是没有答应她。
姜淮苦恼:“我也不知道有什么能报答殿下的了。”
他逗够了人,才笑道:“算了,就当你欠我一个人情。”男人起身,走到桌前,为她摆上纸墨,见姜淮吃惊之样,他扬扬眉:“还不过来!”
少女欢呼,在他面前蹦蹦跳跳:“多谢殿下了!”
因为有裴璟的教导,姜淮进步飞速,再见到她的字时,连皇帝也表扬了她几次。
“看来是真下功夫了,不错,再有几年可就要超过裴珩了,只是……”皇帝看着她乌黑的眼眶,还是劝道:“虽然年轻,也莫要拿着身子糟蹋,瞧瞧你这眼睛,都快不能看了。”
姜淮一听他说自己的眼睛,特别想打一个呵欠,可怕在御前失态,还是忍住了。这段时间她往长春宫跑得勤,一待就是大半夜,晚上睡得不够,可不是有两个大黑圈在眼底下吗?
姜淮点点头,说声谢谢官家,可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她要继续好好练字,绝不给自己的师傅丢脸。
因为晚上都在教姜淮写字,裴珩改了作息,白日都在睡觉,晚上又格外精神,太阳下山后,他一人坐在院中台阶上逗弄一只野猫,旁边躺着一条野狗,吃了几次剩饭,这狗好像就认定了他这个主人,每日都在院中转悠。
姜淮初初来时被它吼过,小丫头抛过个肉骨头后这狗也认识她了,后来她每出长春宫,裴璟就让这狗送她离开,姜淮便给它取名,叫他阿忠。
猫咪被逗弄累了,跳进裴璟怀抱中,男人顺着它的毛,静静看着地面。
姜淮隔一天来一次,昨夜才来过,今夜应是不回来了,空寂的长春宫,只有他一人在。
裴璟从来没有感受过这黑夜如此难熬。娘娘逝去时,他沉浸于痛苦之中,日日昏昏沉沉,无论白天黑夜,对他来说时光已成虚无,留在世间的只是一个躯壳。
可生命的力量又慢慢恢复,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又会笑,又会难过了,甚至开始期盼一些东西,期盼一道身影的到来,期盼那人在自己耳边嘀嘀咕咕,期盼她在这里多停留一会儿。
可裴璟又陷入到极大的痛苦之中,他又有什么能承担这份期待?一个废太子,他最好的结局便是终老于此,若是将来有新皇登基,或许会送他一杯鸩酒,了却前朝后患。或许不用等到那么久,再过些时日,他就能感受到生命的无奈与无趣,自行了却。
像娘娘一样,他们都要走上同一条路。
有脚步声传来,他抱着猫儿站起身,惊喜地看着门外。
来的不是她,却是一个脸生的小内侍。
男人失望,又坐回台阶。
小内侍又是低头,又是弯腰,即便他已是废太子,却不敢不恭敬,小内侍带来了皇帝的旨意来:下月正是千秋节,皇上恩准,让裴璟也一同入宴。
小内侍要把旨意递过去,却见男人依旧坐于台阶,轻抚怀里的猫儿,并无半点接旨的打算。他也没想能得点什么赏赐,小心把旨意放在男人边上,一溜烟跑掉了。
夜越来越黑,他起来时两只脚僵硬得很,只把温暖的猫儿放走,孤单进了屋里。
那圣旨还孤零零地摆在地上,无人理会。
小内侍回了庆元宫,先告知黄贯长春宫那位没有接旨,黄贯挥挥手让他离开,自己站在宫门口,想着要如何禀告官家此事。
太子如此不配合,官家恐要生怒。
庆元宫内,皇上正与姜淮对弈,说是对弈,其实是皇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