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不缺聪明人,去了一个戈战夫,来了一个不同风格的邢边峰,不声不响地做下这些布置,就把时来新逼到了一个尴尬的地步,尚未出手已让他束手束脚。
时来新眉宇间的忧色更加浓重。
他拿过地图和笔记本重新审视,看着宁越和海月之间那遥远的距离,陷入沉思。
山不就吾,则吾往就山。光靠瑞芬自己脱困,很容易弄巧反拙,让对手发现瑞芬对自己的重要性。
那么,就自己过去一趟,其实隐藏在海月是个很好的选择,海边修炼的效果也不错,尤其是那里经常发生的雷暴,对泡影很有好处。
他现在无法乘坐飞机、高速列车,开车去最快也要两天,加上回程起码是四五天,问题是他可以走开这么长时间吗?
肯定不行。
他感觉到协会组织在酝酿着反击,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会发动,但可以预料,那将是使尽全力的一击。
那个时刻不会等很久。
在此之前,他必须守在宁越,再度大开杀戒,把一切危险因素扼杀在萌芽状态。
但也意味着瑞芬那边,他将鞭长莫及,若出事他是来不及救援的。
现实就形成了一个两难全的局面。
能够存些侥幸的,就是希望联邦调查局并不知道瑞芬与自己关系有多深厚,他们或许会将之视为一步闲棋,处于可用可不用的的状态。也许有机会等自己把宁越的事情处理好,回过头来把瑞芬这边的漏洞补上。
想到这里,他似乎把自己说服了,心情放松了一些。
犹豫着是否让泡影继续在联邦调查局的办公室盯下去,还是再去卫长青那边看看,一时间下不了决断,竟少有地举棋不定起来,僵在了原地。此时心里的烦躁涌上来,人也开始坐立不安。
发现自己的状态很不对,时来新便走下车去,把车留在停车场,缓步来到江边,看着下面滔滔江水在出神。
这时他想起一个很无聊的男人送命题,妈和老婆掉到江里,你会救哪个?
他遇到了现实版,女儿和文慧,救哪个?
难就难在要选择,被迫作出选择。
他喵我为什么要选择,全都要不可以吗?
他骨子里的那股倔强开始发挥威力了,人也清醒不少,忽然觉得自己犯了一厢情愿的错误,下意识地逃避不愿遇到的局面,不能客观地作出最坏的打算。
联邦调查局哪会管你冷棋还是热棋,找两个人随便把瑞芬拿住,就可以试出自己的真实反应,成本低得不行,这步棋怎会不用。
宁越这边没错,铁定不可以走开,瑞芬那边本尊不过去,也未尝不可以把事情办好。
还有,宁越这里也太被动了,干等不是办法。
想到这里,他忽然发现,自己在卫长青身上忽略了一些问题。
协会组织在宁越的俱乐部是众所周知的,很明显不过的所在,这时把卫长青这位过气老倌找回来,暴露在外界的目光面前,此举是否有些太刻意。
当然,可以解读为,这是在宣示协会组织并没有放弃宁越这方宝地,强调一下存在感,既然还在,对时来新还是要继续死磕的。有了这个必然的预期后,卫长青就吸引住了注意力,大家都期望看到他接下来搞的事情,他越低调,就显得越有阴谋。
连时来新也免不了这样想。
如果这是一个策略,那么这个策略是成功的。
发动者不会是卫长青?他只是一个傀儡?
时来新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但随之又有新的疑惑,难道连协会组织都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操盘手另有其人,联邦调查局吗?从他们思考的路线来看,不像。
还有谁?
时来新始终还是吃了屌丝草根的亏,信息面太窄,对政治不敏感,生活在底层,不等于说你就了解了这个社会的底层规则。
最可怕的是看不到的敌人,他空有一身力气却使不出来。
苦思冥想了一整天,时来新心中的焦虑不断累积,使他烦躁不安,只觉得脑袋快要炸开来。
情绪到了极处,难免有种冲动,想要马上驾起泡影,将那些敌人全都爆头。
当准星对准卫长青的脑袋时,他还是忍住了没有激发,这个人活着比死了有用。
让泡影直上九霄,下面的宁越市浓缩成一个密密麻麻的规整水泥斑块,宽阔的大江在上面只有一条细线的位置,橫穿过整座城市,一直往东面弯弯曲曲延伸过去,极目望去,隐约可见弧状的海平面。
胸中的郁闷消下去不少,无来由地想起那句偈语,“若能知心行,能画诸世间”。
人世间实际上非常狭小,因为所谓人世,只在人们那颗七窍玲珑心的方寸之地,真实的物质世界里哪里有什么人世间。
人心可能是宇宙中最善变的所在,能搞清楚了才奇怪。
想不通就不要想,为心之所向而疲于奔命,到头来得到的也只是幻觉而已。
因此才有了唯过程论,人们真正拥有的是那段历程。
来吧,让我们把这场战争进行下去。
这是时来新一个人的战争。
将车子随便停在一处内街,时来新戴上日常必备的帽子,圈上围巾遮住口鼻,藏身于人流当中,缓缓向前行。
这是他第一次亲身走在军医院围墙外的大街上,尽管用泡影巡视过无数次,对这个街区非常熟悉,但难掩真实的陌生感。
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他的生活重心将放在这一带。无论对手用何种阴谋诡计,布多少迷阵,这里都是主战场。
多次失败的教训,已经让外间认识到,用围猎的方式对付时来新,很难收到效果,相反,凡是进入时来新视线的敌人,都会被毁灭。久而久之,已经没有敌人愿意站到时来新的面前。
为安全计,还是躲在暗处,去攻击他的弱点,才是最佳策略。
时来新的弱点就是他的女儿,要抓到他的女儿只有到军医院。
时来新同样知道这一点,只有这里露出破绽,才真正能威胁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