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尘随长公主一路行到禁城北面护城河边,长公主这才停下脚步,面向禁城方向负手而立,站了好一会儿,这才问道:“不是说要吹笛?”
长公主原以为陈尘顶多是个业余水准,毕竟如他这般的修士,想来时间都花在了修行上,这笛子吗,能吹得响也就是了。却没想到陈尘并不含糊,拿着笛子稍试了试音,便吹了一曲《紫竹调》。
这曲子在江南一带流传甚广,改编自当地的情歌小调,长公主此去扬州公干时,也曾偶然听过,今次听陈尘吹奏,竟出落的轻柔婉转,技艺不俗。一曲吹罢,长公主这才回过身来道:“吹得不错。”
陈尘听她这么一赞,不免笑道:“要没这两把刷子,我敢给吹给你这公主殿下听?我可不是吹牛,当年考级的时候……”
他这话说到这里,忽然醒悟过来,便立时住口不说。可长公主却疑惑道:“考级是什么?当年考级的时候,便待如何了?”
“哦哦,你听岔了,不是考级,是‘烤鸡’。我在岛上烤鸡的时候,闲着便吹这曲子,这不就熟能生巧了嘛。”
长公主听出他言语颇有古怪,却也懒得深究。她此时情绪已经平复下来,想到方才陈尘那句“一鱼两吃”,不由得觉得自己似乎的确有些亏待这结识了不到两个月的男子,于是开口道:“你记不记得,咱们在返京途中交过手,我说过你不及李家那个?”
“记得啊。”
“方才他便在隔壁雅间饮酒。”
陈尘讶然道:“啊?就是那个……二哥?”
长公主默默点了个头,继而道:“他是唐国公李煦之子,名叫李定方,自幼在宫中与我还有皇兄一起长大的。”
陈尘心道:这敢情好,还是青梅竹马呢。
长公主深呼吸了一下,似乎要把憋在心里的闷气全部呼出来似的,继续说道:“他……自小便待我很好,我心里也很喜欢他。”
陈尘只是静静倾听,并不插话。
“大家年纪渐长,他便搬出宫去住了。过了不久,他便渐渐与我疏远起来。后来才听说,他恋上了太医院正卫琬的养女。”
陈尘心中叹道:你贵为公主,又是能替你那皇兄外出办事的臂膀,以这样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偏要去搞这样的三角恋,那不是为难自己吗?
“那他不会和那卫氏结为连理了吧?”陈尘轻声问了一句,心想这要是搞出个第三者插足,那这长公主也太牛了。
长公主道:“那倒没有。他去卫府提过亲,可是那卫氏并不乐意,卫琬就她这一个养女,娇惯得不行,卫琬也拿她没奈何。”
“哈?”陈尘道:“那这事不就简单多了?既然那李定方也是单相思,这不正好把他……把他拿下?”
陈尘这个“拿下”一词这般用法,长公主好一会儿才回过味儿来,却又好像想的多了些,面上登时红了,转而有些气馁道:“他放出话去,此生非卫氏不娶。若是卫氏不嫁,他便不娶。两边这么僵着,这才蹉跎至今。”
“啧,所以你这也就跟着一块儿蹉跎啦?”
长公主只能闭口不答。
眼见气氛烘托到这儿了,陈尘本来想化身“妇女之友”开导开导这位长公主殿下。可是话到嘴边,却寻思有些不妥,于是便颇有些不屑道:
“这李定国也是个傻的,正所谓‘好女怕缠郎’,干巴巴去求个亲、放个狠话就这么干耗着,那几时能抱得美人归?若换作是我吗,该送礼送礼,该写信写信,她出门来我偶遇,她去逛街我付钱,投其所好,送其所要。若是有运气的,合适的时机下露一手自己的本事,展示展示高尚的道德情操,这事嘛,十之八九就妥了……”
长公主何其冰雪聪明,知道陈尘这话明里是说李定方,实则是说给自己听的。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可真叫她这么个天家贵女去死缠烂打,岂不是辱没了皇室的体面?
陈尘瞧她面上纠结,也知道这事对她来说甚是不易,便笑了笑,道:“那你也不该糊里糊涂,给我搞出个一鱼两吃的活儿来,他要是信以为真,那你这些年对他的心意,于他心中不都全付诸东流了吗?”
长公主咬了咬嘴唇,道:“我也不是没有表明过心迹,这事也有几个人知道的,只是他却总是……母后曾与我说过,这世上男子多薄幸,你对他越是予取予求,他便越不在意,反倒是失去后才觉后悔。这么些年,我也很累了……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这话说得陈尘懵了片刻,这才道:“太后她老人家这话说的,也不能说不对。可是你这和赌博有什么分别?要是他心里没你,你这么做,他又怎么会在意?”
“我偏要找个出众的男子来激一激他,就是在赌他心中有我。”
陈尘被她这笃定的语气折服了,心中默然道:都说智者不入爱河,便是如长公主这样的女子,碰上这情爱之事,脑子也是昏的。
长公主低声道:“其实皇兄已私下与我说了,琼华宴上,会把我指给今次上览的魁首。以现下理真司那边的看法,他这魁首之位是十拿九稳。”
“啊?”陈尘愕然道:“那你还折腾这些做啥?”
长公主道:“我偏要叫他知道,想要做我项柔萱的夫君,却也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哼,上览之时,你需让他尝尝苦头才好。”
她这种爱慕、矜持、委屈、矛盾交织混杂的心态,陈尘作为一个男人,实在是无从索解,呆了一呆,忽而又笑嘻嘻地说道:“你刚才说,要找个出众的男子来激一激他,原来我在你心里还挺不错的啊。”
长公主瞧他又要油嘴滑舌,便“切”了一声,对他做了个鬼脸。陈尘瞧她难得有几分小女儿情态,不由得笑出声来。
“他是世间千年难遇的奇才,你修为虽高,我看却还是输给他一线。不过这也不妨事,琼华宴后,我自会向皇兄帮你美言几句,今后荣华富贵,绝不会少了你的份便是了。”
长公主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全然没注意陈尘这脸色有些变化。
这长公主生来便是在权势圈里众星捧月长大的,习惯了利益交换,见惯了趋炎附势,便觉得天下人都是这般样子。可他陈尘与父母亲朋都已经两世相隔,如今活得好似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