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缓了语气,接着道:
“殿下,你是个磊落之人,可未必人人皆似你。你在明,他在暗,你本就落了下风。如今既已有所察觉,难道还要重蹈覆辙吗?”
又是一阵风起,她乌黑柔顺的青丝轻拭着红唇,眼角的媚意荡然无存,只余寒凉。
他心中反复品读着她这番话,逐渐冷静下来,却又不放心道:
“可你为何要把他带去你宫中?”
“殿下明日便知晓了。”
她说着,抬手欲去戳他的梨涡,刚至半空,复又落了下来。
这是他们二人从前私下亲昵之举。
她凝视着指尖,敛了神色,哂笑道:
“我会派我宫中一人往东宫服侍,烦劳殿下记得,他,才叫朱越。”
又随手指了指地上躺着的那人,
“我得回去问问拨雪,他叫什么名字为好。”
她抬脚便往惊鸿殿行去。
转身却见晏淮序盯着自己未动,神色有些落寞。
想来,是因方才她下意识的举动有些伤怀。
她侧首浅笑道:“殿下,我们走吧?”
“美人,您回来啦!”
拨雪见她归来,忙笑脸相迎,
“方才砚泽大人来带话,说让您再过两个时辰,往冬暖阁去呢。美人真是受陛下喜爱啊,嘿嘿......”
“你去回话,今儿我身子不爽,不去。”
她斜睨一眼正在乐呵的拨雪,朝她泼盆凉水,浇息了她的兴致。
拨雪皱起一张小脸道:
“啊,美人......奴,奴怕您忤逆陛下,遭了怪罪。”
她思索一番:
“也是,省得他怪罪你。那你差旁人去回吧。拨雪,你觉着咱们殿内,哪个宫人较为憨厚老实?”
“不不不,奴愿为美人用脑子涂地!”
拨雪忙摇摇手,斟酌片刻道:
“赵宫人。对,他名唤赵丰年。”
“是肝脑涂地。”
说话间,柳烟浔留意到,短短半天,宫中已被她归整得井井有条。
不禁对她有些刮目相看,听了她的举荐,颔首道:
“好,那便差了这赵宫人,去东宫领职吧。记得行事缜密些,莫要被旁人瞧见。”
“啊?哦......”
拨雪虽摸不着头脑,也知何事该问,何事不该问,依言去做就是。
柳烟浔支走殿后值守的宫人,依着方才与晏淮序之约来至后院,学了三声布谷鸟鸣,便见还昏着的朱越应声而落。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小布包,其中放着颗乌色的药丸。
她攥着那药丸,扬唇笑了笑。
而后,将那药丸塞入朱越喉中,迫他吞咽下去。
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拖入存放赏赐的偏殿中。
到底那朱越是个成年男子,她拖得甚是吃力。
一刻未歇,即刻又抹去院内一切留痕,借着烛燃尽了那布包。
刚欲瘫在椅上歇息,却发现自己的银铃不知何时竟脱了线,只堪堪挂在脚踝之上。
她将那串银铃摘下,心疼地抚摸一番,一时有些恼。
于是便越看朱越,越不顺眼起来。
她算着时辰,起身寻了根绣针,对着他的穴位扎了数下。
片刻,朱越便悠悠转醒。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后颈,打量起周遭的环境,只觉一片陌生。
转头,见她正倚在榻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自己的丹蔻。
他潜在宫中数年,总算有机会和同奉主人之人搭话,刚想兴奋出声,却只张了张口,并无任何声音溢出。
他有些疑惑,又试了几次。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烛芯爆开之音。
他逐渐惊恐起来,双手时而捏着喉咙,时而拨弄唇舌,但始终发不出任何声响。
他的情绪和动作,悉数落入她眼中。
她如看戏一般,眼瞧着这一切,蓦地觉得心中舒畅。
唇角微扬,绽了个娇艳的笑容。
朱越愣愣地瞧着她,终恍然大悟。
自己不能言语,竟是她所为!
他一时暴怒而起,径直向她扑来。
她未动,只静静地倚着塌,依旧望着他笑。
他被这笑容刺痛,双目因愤怒而赤红,如在映香海时被太子掐着那般,欺身掐上了她纤细的脖颈。
她笑意未减,反倒弯了眼睛。
朱越瞧在眼里,这张容颜分明是极美的。
映在夜色烛火中,本该令人心神荡漾,但不知为何,他的心底莫名泛上恐惧。
她分明是娇媚的模样,此刻却让他不寒而栗,仿佛眼前是只索命的艳鬼。
不,她本就是只索命的艳鬼。
朱越的双手抖若筛糠,却仍拼命使着力,于是她原本就白的肌肤上,便落了鲜红的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