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抬眸向他。
“按侯爷的下法,黑白二子即便铺满棋盘,也终究是在博弈。”李砚泽淡淡道,“若想白棋赢,迅速封死黑子便是。想必方才侯爷与中书令大人对弈,白子输得也是干脆利落吧?”
“那不是我赢的。”他语气中有些失落,“是他自投罗网的。”
“太过优柔的棋路,这可不像您。”李砚泽悠悠道。
“别总觉得你很了解我。”晏长曜凝眉。
“臣不敢。臣与您相处的年份终究不如中书令久。只是有一点,臣与中书令大人终究不同。”
“什么?”
“中书令出自钟鸣鼎食之大族,虽怀治国之念,但自幼被礼法浸染,是无法如臣一样,知道绝境之中,被所有人背弃的滋味的。”
李砚泽擅作主张,替他一颗颗收起棋盘上的棋子。
他并未怪罪,只轻叹一声。
“您十五年前,自那群乞丐手下救出臣时,臣便起过誓,永远不会背弃侯爷。不管......侯爷最后想选择哪条路。”
“你知道?”他抬眼审视道。
“您今日只杀了李贵嫔。不杀皇帝也就罢了,李旻所行之事您明明已然知道,为何连他也不杀,其心旁人不知,臣也不知吗?”
他不屑一笑:“你说说看。”
“李旻此人,两面三刀。才能虽算不上一等一,但在朝堂之上,该如何笼络人心,又如何把控朝臣,他却甚是可靠。若非如此,又怎能远在京城,便让临近吴州的赵刺史,甘愿为他冒生命之危,倾覆粮船呢?他本也是个识趣儿之人,侯爷只要稍稍为他抛根橄榄枝,他便即刻能舍了那扶不上墙的皇帝。”
“呵。”晏长曜未置可否,“我可是杀了他亲妹呢。”
“在这等野心之人眼中,女人,不过只是一种资源。”
李砚泽低眉敛目,站在光落在亭中的阴影里。
“他平日里装出一副爱妻怜女的模样,将亲妹送入宫中,若是得宠,便能为自己搏一个好前程,若有危难,替他抵罪,那更是再好不过。家中教养的女儿,不也塞给一个个朝臣了吗?您看他何时关心过您府上那位了?若非陆大人不愿纳妾,他怕是恨不得送三个进去吧。”
晏长曜沉吟片刻,道:“其实我今日不杀他,并不是觉得此人能入我眼。而是如今,我需恩威并施。立威,当着诸位朝臣,杀一个李贵嫔足矣;施恩,则是让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看,只要愿投诚,过往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呀,这既往不咎,可不是您的性格。”
他故作惊讶道。
“不知这旧账会何时翻起?”
晏长曜将手中捏着的那枚棋子丢进棋篓之中,站起身来,与他相视一笑:
“每人的账册都是那么多页,谁的先记完,便翻谁的呗。”
陆今溶正在自家院子中咬笔读书,余光瞥见爹爹回来,刚想起身相迎,却见他并未如往常一般同自己问话,只转头笑笑,又将自己关入了书房。
“真奇怪。爹爹自吴州之后,就一直很忙的样子,做中书令真的有这般忙吗?阿序。”
一旁正看着课业的晏淮序抬起头,若有所思道:
“我也不知。这些时日我觉得我爹也挺忙的,不过他是在查粮草之事,想来是......朝中要有一番动荡了吧。”
她转身撞了撞哥哥的手臂,害得他在纸上划出长长一道,自书墨间抬起头来:“小妹你......”
“喂,哥我问你,你真的想做中书令吗?”
“真的啊。”陆今昀眨眨眼道。
“那若是届时秦瑶姐姐闯荡江湖去了,你该如何?”
她一脚踏在石凳上,扬了扬下巴,挑衅地看着他,想瞧他两难。
谁料竟事与愿违,他只脸颊飞上两抹羞红,道:
“我同阿瑶都说好了,届时,我为她涤荡天下,开创清平盛世,她愿去哪儿,都能安心。我绝不会让她安于内宅,做一个失了自由的鸟儿,也不会让她孤身一人,投身于混乱世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