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
胡铁花利落地翻身上背,扬鞭大喊道:“来,上路咯!”
楚留香掠身上车。
马嘶鸣,人不语,只听蹄声渐起,低低踏在沙上,宛如情人低低的呢喃。
胡铁花边驾着马车,边大声道:“男人嘛,就是要拿得起放得下!”
“像我之前遇到的那位客栈老板娘,她越冷淡,我就越鬼迷心窍,硬生生上了她两年的当。所以男人,千万不能上了女人的当!”
有些女人费劲心思才骗得了一个男人,但有一种女人却只要笑一笑,无数的男人就上赶着心甘情愿去上她的当。
胡铁花只在醉中瞥见那林姑娘一笑。
她那样的笑,简直注定她天生就是这种女人。
虽然把罪名全推到女人头上实在不公平,但世上也没有几个人能意识到这点。
胡铁花唏嘘道:“俗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
楚留香忽道:“小胡,你的话太多了。”
“好心当成驴肝肺!”
胡铁花瞪了他一眼,也不说话了,兀自唱起歌来。唱的不知哪儿的山歌,曲调雄浑高昂。
他唱的歌实在不好听,楚留香唱歌已算难听了,他居然比楚留香唱的还要难听一百倍!但他越唱欢,越唱越激昂扬。
楚留香忽自马车中飞掠而出,衣袂惊风,马嘶嘶地扬起铁蹄。
胡铁花的歌声骤停,他一扯缰绳,将马蹄定住。
他转过身大吼道:“楚留香,你做什么!”
楚留香的速度何等迅疾,胡铁花咬了咬牙,忙弃车追他而去。
月光下,雪一样的沙丘。
忽有一道疾风飞掠,银沙飞扬。
楚留香不知跑了多久才停下。
蜿蜒的足迹如河流一般,他焦渴地握住一捧黄沙。
因为除了这捧沙,他什么也握不住。
但沙也是握不住的。
大漠的沙子柔软而细腻,他只要稍稍一松手,沙子就会从他指尖溜走。
“你不过是曾为这具色相所动,再加上一时间无比的愧疚和怜悯……”
“你的心情还没平复,我的话你先听着。楚留香,你是个聪明人,迟早会明白我的意思。”
他当然记得她的话,每一句话。
她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
楚留香低笑。
沙如月,月如水,穿过宽厚的掌心漏下。
人生岂不也如这手中沙一般,握不住的,何不放下呢?
沙已快从指尖漏尽。
楚留香遽然握紧拳头,青筋暴起,指节已用力到发白。
他铁掌中漏下的已不是沙,而是血。
黄沙染血。
那握不住的沙,嵌在他血迹斑斑的掌心。
他不喜欢血,从来都不喜欢,但林仙儿的眼睛却总让他不得不想起血。
午夜梦回,都是她的血,艳红的,绝美的血。
他想起关外,想起自己冷酷的童年,想起无尽的风雪,想起雪崖下一枝如血的寒梅俏立。
楚留香已转过身。
他最终还是没有去见她。
但这已经没关系,因为他们迟早还会再见的。
此时,胡铁花正瞪着他。
他汗如雨下,气喘如牛,眼神却十分警惕,他看楚留香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麻风病人。
他瞪眼道:“你要去哪?”
楚留香的神色显得很平静:“回去,离开大漠后就回去。”
“回去?回哪去?”
“打哪来,回哪去!”
胡铁花想了想,才道:“哦,回你那艘船上去?”他知道苏蓉蓉她们最后还是会回去的。
楚留香道:“不,回关外。”
胡铁花好似呆住。
“你都十几年没回去了。”他下意识地挠了挠头,又道:“那苏蓉蓉她们呢,你不管啦?”
楚留香淡道:“我又是她们的谁呢?她们也长大了,自然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不需要我来管。”
“你……”
胡铁花一怔,大笑着道:“也罢,我也随你回去一趟!”
他也十几年没回去了,故乡可还是从前模样?
马车徐行,笃笃声中,胡铁花打了个哈欠。
渐已走出沙丘地,望见铁山连绵,好似驼峰,太阳自骆驼的驼峰上升起。
骆驼,足有十三头。
而陀车,也有三座,其中一个是空的。
胡铁花的车马前迎面行来一队骆驼商队,商队的人不多,也有二十几个人。
行走于大漠之中的商人虽少,但仍是有的。沙漠凶险,行走于此地的商人和镖师大抵都不简单。
看这一行人的衣着、外貌无疑已饱受风沙,但其精光十足之神态,可见都是高手。
胡铁花不由得多看了一眼,便驶着车马错身而去。
楚留香没有望外看,他已心如止水,不必向外看了。
其实他本该看一眼的。
因为这商队中,正有一位清癯的老人,他灰衣仆仆,但周身都似笼罩一股凛然锋寒的剑气。
天底下能有此等剑气的剑客寥寥无几。
以楚留香的细致入微,若是看一眼,说不定就会起疑心暂时打消离开的念头。
楚留香不知道这商队是什么来头。商队的主人也同样不知道大名鼎鼎的楚留香与她错身而过。
她只知道她憎恨大漠。
却不得不再次来到这邪恶残酷的大漠。
她感觉到越来越热,热得几乎要把她虚弱的身子烤焦,因为太阳已越来越高了。
她躺在丈夫的怀中,清瘦文雅的丈夫心疼地抚摸着她的柔鬓。
良久,一位垂髻婢女忽敲了敲车厢,恭敬道:“公子、夫人,那位老先生问我们什么时候才开始行动……”
那夫人掀了帘,露出一张美丽苍白宛如西子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