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和很久没联系的老友通话,又聊了一个多小时。聊聊最近身体情况,又聊了聊国际局势,又有一嘴没一嘴的扯了一些娱乐八卦,我们也吃吃瓜,当当瓜农。他对这些不感兴趣,转头聊到了种地,聊到了地价,又聊到了粮食收成。他聊的津津有味儿,我像个相声里的捧哏一样捧着他,因为种地的事项我是一窍不通的。他语速飞快的讲着,讲到动情处,会不自觉的笑出声,我猜这家伙今年的收成应该是不错,不过说到种地,倒让我想起了那个寒冬。
我打小就知道我爸不喜欢种地,他不喜欢靠天吃饭的日子。要不是二兰拽着他,他是一点都不愿意种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农民不种地,又能做什么呢?去做买卖?可空凭着一腔热血就去创业,真的可行吗?其实,也真有人赚到钱了。这有人赚到钱了,眼热的也就多了,脑瓜子一热,把地一卖,都挤进城里去开店了。
那段时间我们村里开店的是真多呀,礼份子钱都随不过来,有开小饭店的,有卖日用品的,也有卖农药种子化肥的,连村里的放羊大户都卖了羊,去了城里,大家笑着说这羊倌儿都进化成杨总了。大家都褪去了身上的旧衣,穿着流光水化的变身进了城,摇身一变都变,都成老板了。
总有人逗隔壁的奶奶,“婶子,你儿子都进城了,你不跟着?”
隔壁院儿的奶奶捋了捋儿子给买的新衣,又把衣角掖在裤子里说道:“那大城里我是不去呀,连拉坨屎都要花钱的地儿,我是住不起的。吃喝拉撒处处花,咱这点棺材本啊,都不够花半年哒!”
“这老太太说话还押上韵了。”那人被逗得笑哈哈。“你不担心你儿子不要你啊?”那人补充的。老太太没回答,抖了抖身上的尘土回屋了。不过也不用担心,没过多久,老太太的儿子就从城里搬回来了。
还没到半年。这开的店呀,就倒闭了大半了。有句话怎么说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当惯了大老板,这再想种地也是难呀!仅此一遭,有的人奋斗了几年的积蓄,也都付之东流了。
黄粱一梦,终有那梦醒的时候。我爸也暂时打消了创业的念头。不过杨总倒是真赚到了钱,他的各种亲戚登门到访,都要踩断了他家的门槛了。探访是虚,借钱是真呀!杨总和媳妇儿一盘算,这是都惦记着我的钱呀,他们也明白这钱是好借,能不能收回来可就未知了。两口子想了个对策,将店面出兑,又将所有积蓄全买了羊,这现金变固定资产,你们再借,总不能管我借羊吧,这不杨总又回村继续当了他的羊倌儿。
经此一闹,大部分的人也都安分了,开始安心本分的种地,又赶上好年头,年年大丰收,很多人都赚到了钱,但也有一些不安分守己的,继续在外面飘着。
虽然丰收年,但我爸依旧不喜欢种地。其实我懂的,我也明白,靠天吃饭终是有风险的。可话又说回来了,这年代做什么没有风险呢?
我爸给我讲过一个关于种地的故事。他说以前有很多外来人,也会到我们这边包地。他们大多是有钱人,包地也是成片成片的包。因为是外地人,他们并没有本地的房屋,所以他们会在地头建一个简易的房屋叫做地抢子。他说那是百年难遇的大灾年,家家户户基本都是颗粒无收。那些外来包地的人赔的倾家荡产,他们没有钱回去,都把自己吊死在了地抢子里。说只有一人去了市集,他言语不通,只能把头上扎一根草,然后跪在地上。我好奇的问老爸头发扎草是什么意思?老爸说这个意思就是他在卖自己。不过还好,他被一户人家收留了,他也一直生活在这里,没有离去。
风水都会轮流转,这年也定不会永远都是丰收年。
老天不会让你好日子一直过着舒坦,自然会给你找点事做。有一年气候格外凉爽,夏天也不热,二兰说这冬必是个寒冬。
入了秋,天凉了。二兰每天都要去田地里看看,这庄稼一成熟,二兰就要往回收。我爸不干,他想再等等。因为别人都没收,他也不想收。二兰没答应他,他也没办法,开始忙活着收地。那时我家地边种了很多向日葵,我爸决定先把几个向日葵收了。也就因为这几颗向日葵,他崴伤了脚,干不了活了,只能拄个拐在家休养。
二兰慌了,我爸伤了脚干不了活,也没有人能开车。这庄稼成熟也等不起呀,阿兰拉下脸,去我奶家寻求帮助。我奶以要收拾园子为由,没有让我的叔叔们过来帮忙。二兰什么也没有说,回了我外婆家。
我外公领着他最小的弟弟,和他弟弟的儿子来了我家。我外公最小的弟弟,我叫他老姥爷。他是我妈妈最小的叔叔,而且他跟我妈妈同岁。我这位老姥爷为人很好,带我们这些小辈的都很好。我小时候就很喜欢他,他领着他家里,我那干活麻利的二舅舅来帮忙了。
我现在依旧记得当时的场景,那时候还没有自动化的收割机,我外公跟二兰负责割豆子,并将豆子成捆成捆的放好,我二舅舅用叉子把这一捆捆的豆子插到车上,我老姥爷在车上负责装车,我负责回收,看看有没有落下的豆子。他们速度极快,配合的天衣无缝,一会儿豆车就摞起来了,你千万不要觉得这是一项轻松的事,砌豆车就像盖房子,越砌越高,底下那个负责传递的人越举越高,越高就越吃力,那时我真的很佩服二舅舅。你们可能没有见过那时的场景,那时候豆子摞的很高,都要比农村的房子高,而且四轮车一直都是开着二档在前行的,我这个二舅舅是边跑边传递豆子,就我二舅舅这身干活的本领,两个我爸也比不过他。
我家豆子收回来的第二天就下了大雪,二兰说老天爷照顾我们,紧赶慢赶也算是把庄稼都收回来了。这大雪来的太早了,比往年要提前半个多月都不止,又是百年难遇的大雪。这场大雪造成了大规模减产,很多庄稼都被埋在了雪里,很多家庭忙活了一年,颗粒无收。那年的大雪还上了新闻,如果你去搜,应该也能搜得到。
如果没有我外公,还有我老姥爷以及二舅舅的帮忙,我不知道我们家将面临的是什么,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份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