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了吗？罗水县一夜之间变成死城了。”茶摊上两个精瘦汉子正在唠嗑，其中一个兴起话头。
“这啷个不知道，别说活人了，听讲连房子都烧了；估摸着是被哪的贼军屠了，我们阳春县离得这样近，也不知道有几天安生。”另一个喝口茶，不紧不慢地答道。
“听讲城里的富户已经开始变卖家产，打算往邕州城逃难了，你说我们是不是也要准备。”先说话那个急忙插嘴。
“可拉倒吧，逃到邕州的富户都快把主城挤满了，听讲巡抚大人要那些老财缴千两白银，再到城隍庙连着拜上半个月才准他们入城，像咱们这样一穷二白的，只能在城外和灾民混一起。”那汉子叹口气，继续道，“在这阳春县里窝着好歹还能多喘几天气，到了灾民窝里，就是三头六臂也不好使。”
在茶摊的另一头，李云和十九也在此歇息，李云抿了口满是烂渣的茶水，开口道，“我在皇城就时常好奇，有时地方官员的情报第一时间遣专人送来，可皇宫里还没拿到信，消息就成了茶摊的过气谈资，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十九微微一笑，“大人有所不知，民间常说，要想打探情报，就去茶摊、车行、酒馆、妓院；百姓自有百姓的门路，这谁能说的准呢？”
转眼间，罗水县之行已过去三天，二人来到了距罗水县不远的阳春县，阳春县为春州总辖，规模顶得上罗水几倍。
或许是罗水县的妖道接纳了太多灾民做劳动力，阳春县竟出了奇的安稳，尽管也有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灾民乞讨，但比起灾民遍地爬的潘水和满城“僵尸”的罗水，这里简直可以说是人间仙境。
“小道长又来派粮了，大家快来啊！”几个幼童赤着脚沿街大喊，听到消息的百姓打个激灵，争先恐后地涌过去。
“别哔哔了，不赶早一颗米你都捡不到。”那稳重些的汉子将手中茶碗一摔，匆匆扔下两个铜板就招呼同伴过去。
道士！李云听到这两个字脸色一下就不好看了，与十九相视一眼，顺着人流涌去。
等到他们赶到时，路两旁已经围得水泄不通，在人群中央，一个十一二岁的小道站在比他还要高上半个身位的小木台子上大声指挥着。
“外地灾民一人一斤，本地居民一人半斤，家有余粮的自觉走开！”那小道红着脸喊着，两边的百姓一口一个活菩萨，小神仙。
“大哥，这小兄弟是哪位，我们兄弟二人初到此地，多有不知，还望海涵。”十九拍了拍旁边大哥的肩膀，拱了拱手问道。
那大哥打量了一下十九二人，看他们二人穿着整洁，不像穷人，没好气的埋怨道，“你们问这个干嘛？看不出小道长派粮吗，和你们有钱的没关系。”
十九也不恼，从衣袖里摸出一小块银子，暗搓搓塞进那大哥手中。
要不怎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那大哥掂量掂量手中的重量触感，一下子眉开眼笑，“二位兄弟有所不知，这小道长半月多之前来到我们这，每三五天就要派一次粮，别看他年纪小，他可真是有仙法嘞，你看你看。”
只见那小道长站在高台上，拿出一只空口袋，将那口袋往下一抖，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口袋竟然冒出粮食，底下百姓慌忙脱下上衣去接，随着粮食不再冒出，小道长一摆手，那百姓便自觉地退出人群，让下一个人继上。
“怎么样，看得出问题不？”李云悄声问道。
十九笑着摇摇头，“没问题，五奇看他没点反应，只有命格不凡的大善或大恶之人，才能让它这样。我观那孩子神魂洁净，身上没有煞气，绝不是害过人的样子，那就是大善之人。”
李云松了口气，“他那些粮食哪来的，我在宫中也见过无中生有之法，这可是同道？”
十九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噗嗤一笑，“大人此言有趣，若是真有什么无中之有之法，那还要什么士农工商，不如人人都是学道算了。 ”
李云脸上一红，“想来也是，那这些粮食哪来的？”
过去几天发生了太多事，十九都快忘了眼前的少年才十六七岁，不禁又笑了笑，“方士不可无中生有，却能隔空取物，不过是小小障眼法罢了；宫里的小道学艺不精，拿来逗公主皇子开心罢了。”
“看他年纪，估计这些粮食也放的不远，虽然是雕虫小技，但如果修至大成，也是仙法；传闻乌角先生在北方的宴会上，便可变出吴国鱼、蜀国姜，心念一动，便可窃空酒肉铺子。”十九很爱说话，抓住机会便说些方士间的趣闻。
“窃？不就是偷，你的意思是这小道是贼？”李云听出十九话里有话，反问道。
十九眨巴眨巴眼睛，一摊手表示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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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咻。”太阳快下山，那小道才把粮食派发完，慢悠悠地从木台上爬下，随后张开那口袋，把高台放在口袋里，随后轻轻一拉，那小臂长的口袋竟然像无底洞一样将那成年人高的高台吞没进去。
随后小道左顾右盼，确认百姓已经散去，一溜烟地跑了。
城门外几个家丁正在搬运行李，“快点快点，别被人抓住喽。”
虽说这阳春县没有宵禁，但他们家姥爷已经做好准备往雍州城逃难，正在变卖家中田产。
尽管大家都心照不宣，但如果被人逮个正着，到时传出去丢了面子，被城中百姓嘲笑事小，万一买家以此为由恶意压价，那事情可就大了。
城门口的灌木中，一个小小的身影，一只手捂住自己嘴巴，另一只手拿着布袋，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待到装满财物的马车靠近，那小手抓起布袋，张开口子挨到车上，装满货物的口袋明明绳结都没解开，却凭空变得瘪了起来。
这小小的贼人感觉差不多了，收回口袋，蹑手蹑脚地跑回城门内，钻进一个小巷，小巷子里一群蓬头垢面的小孩看见他，开心的眼睛里冒出金星，纷纷围了上来。
“慢点慢点，诺，答应给你们买糖吃的。”小道士张开手掌，把手里攥着的一把铜钱，挨个分给眼前这群小孩。
小孩儿们拿了钱，欢天喜地地跑开，小道士擦把汗，心满意足的要离开。
“哟，小小年纪不学好，还知道借花献佛呢